“並非吾不願與你同寢，可明日卯時動身，恐擾你清夢。”
    “無妨，為夫平日裏亦是卯時……”他轉過身來，這才瞧見他眼中的神情，梁玉早已猜出他的心思，便未再往下說。
    “既非清夢，便無需有何顧慮，可有心欺瞞，好似頗為不妥。”
    梁玉當真非是尋常之人，若非他願，旁人無計可施。可他待阿顧如此，待齊歡亦如此。
    “多謝夫人成全。”
    雖同床不共枕不同衾，阿顧心喜。他喜梁玉，從不借病辱他。他喜梁玉，他曾傷他如此，亦可不計前嫌。無非因他這鐵石心腸上，已嵌一顆明珠。一切，無非一個願字。
    梁玉被他盯得難受，轉身背對著他。
    “那女子，並非為夫所殺。”
    不知為何突然提及了那女子，梁玉聽他語氣，好似並非虛言。
    “其家為與顧家結親，逼迫其嫁入顧府，府上之人嘲笑她所嫁之人有疾，無法行房，往後她至死皆是處子，不如削發為尼。她不甘此辱，便自縊而死。為夫顧及顏麵，其家又貪此利，為夫便逼迫你替她嫁我為妻。明媒正娶，與你結發。從前惱夫人不識抬舉，處處作對，心中念旁人。更何況，此等事，吾開口言，豈不讓夫人恥笑。”
    梁玉轉過身來，“此疾若是醫不好，往後我若歸來，你若執意要待至白頭，那我做夫君汝為妻，倒也無妨。”
    “你……”
    見梁玉假寐，他無奈起身滅了燭。
    翌日一早，梁玉便啟程離去，阿顧披衣送他，“夫人往後若是想，隨時可歸。”
    “保重，顧府有何事若我可……”
    “不必，夫人保重。”
    梁玉有些不舍地向府內看了一眼，而後才上車。
    馬車漸行漸遠，阿顧這才入府，低聲說了句，“夫人，猶可歸。”
    梁玉趕至臨淵穀前已是未時，等入穀後行至迷霧之中，而後過幽徑，重重機關後，眼前豁然開朗，便至這無名無姓的師父所在之世外桃源。
    此處不大，隱於山間，他兒時曾在此求學。
    “你是何人？”
    “梁玉。”
    守門之人看著麵生，當是何人帶來的護衛。他前去通稟，一女子跑了出來。未曾想多年不見，斛律綺已變了模樣。如今梳著發髻，儀態比從前端莊了不少。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斛律綺才開口喚了聲，“玉姑娘。”
    “許久未見，姐姐可好？”
    “嗯！未曾想，玉姑娘竟還活著。”斛律綺說道，“先生聽聞是你，忙讓我出來相迎。”
    “師父。”梁玉入府後，便上前抱住步履匆匆正向他走來的老者。如今比師父高了，如兒時師父將他摟入懷中一般，他如今將師父摟入懷中。
    從前此處，隻居四人。如今師兄已與他反目，斛律綺已成婚，唯有師父未變。
    “玉兒啊！”師父拍著他的背，“是為師算錯了。若知你未死，定要將你尋回來。”
    斛律綺說道：“先生因算錯，晚達玉明城。失兩徒，負疚至今。”
    梁玉著實發現，師父如今雙鬢已斑，與從前大不相同。師父從前縱使再精於算計，他待梁玉，從無半分虛情假意，如父親一般。
    “師父，師兄未死。”
    師父眼向下睨，“他縱使生，亦不會來看老夫的。”
    “當年賭約，是師父輸了。”
    長者一聲輕歎，當年事，任何人評說。恩怨未了，終究師徒決裂，不複相見。
    “得知他心喜之人，竟是謀主，為師不過想借席紀之手給他教訓。可即便毀了容顏瞎了眼，他仍不知悔改。為臣不正，為官不潔，在君王帳下承寵。深陷其中，縱容昏君，致使亡國，終究自食其果。此豈配為謀者？從他上龍榻的那一日起，他便不過是個外寵罷了！”
    梁玉放在膝上的手，將膝上衣裳摳出一道褶痕，往事便如同在指尖流出，填滿衣褶，可越來越深，好似無窮盡。
    “玉兒，你有心事？”斛律綺問他。
    “師兄，如今在奇陽。”
    “什麼？”
    梁玉說道：“師兄他為奇錦之戰主謀。”
    “竟是他……”師父問他，“如此說來，他已結新謀？”
    “是。”
    “你此次來，可是因此事？”
    梁玉起身跪下說道：“望師父隨我下山，助錦國平複戰亂。”
    “汝謀主何人？”
    “齊……歡。”梁玉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