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老爺待您多時了。”
    此時天還未黑，剛至府前，便聞見玉蘭的香味。
    “夫人？”仆人一眼便認出了梁玉，“您……回來了。”
    阿顧對他說道：“讓他候著，關於夫人歸來之事，不可透露半個字。”
    “是。”
    阿顧轉身對在門前有些猶豫的梁玉伸過手去，“夫人，隨為夫歸家。”
    “梁府……”
    這府內修繕如新，這禦賜匾額，卻未曾換。
    梁玉欲躲開他的手，阿顧不允，“玉姑娘，回家了。”
    “你……怎知？”
    阿顧笑著說道：“既是珍寶，裏外皆需仔細查探。”
    此話聽著頗為別扭，梁玉白了他一眼，就被眼前夕陽下，夢中不知歸來多少次的故居吸引了。
    那玉蘭被火紅的夕陽餘暉染紅，樹上若點亮了一盞盞祈福的蓮燈。
    阿顧牽著他的手不願鬆開，感受著這隻手時而拉扯著他，時而緊握，時而有些顫抖。他跟隨他的步伐，時快時慢，有時在一處駐足許久。而那張臉，在悲涼黯淡的暮色中，不失光彩。時而凝眉，時而淺笑。他當是歡喜的，亦有些害怕，畢竟當年他曾親眼目睹過梁府滅門，在此失去生母。
    “我娘親……”梁玉的聲音有些發抖，“便是在此……”
    “書房？”
    “是，從前爹爹常在，娘親亦在。”梁玉的手握成拳，“可惜，我還未為娘親報仇。”
    “夫人無需再自責，此仇已報！”
    “什麼？”
    阿顧說道：“當年帶兵之人魯昭，因下令亂箭射死二皇子，已被殺了。”
    梁玉想起那將軍的樣子，想起娘親死前的樣子，他含淚笑了，“大仇得報，可我娘親再也回不來了。梁府上下多少人，死不瞑目。此乃凶宅，為何敢住？”夕陽將他的雙眸染紅。
    “此為夫人故居，此處是夫人出生之地，夫人之根所在，並非凶宅，有何可懼？”
    梁玉掙開他的手，阿顧並未為難他，他背對著他說道：“物是人非，便已難再是從前了。早些尋其他住處，否則定會招致禍患。”
    “並非以顧府何人之名。”阿顧說道，“此處，往後仍是梁府，梁惜歸之府。”
    梁玉並未轉過身來，“這債，我此生難償。及冠師長賜字，便不再是梁惜歸了。”
    “便以此生來世償！”
    “今夜便不多擾，我去客棧。往後顧府有何事，若我可幫，定不推脫。”
    “若想順利行冠禮，便在此住下！為夫不想因顧府恩怨擾你，為夫自無懼，可為夫不想夫人受半分牽連。”
    梁玉低聲問：“可是顧九卿？”
    “無需多問，在此住下。”
    未曾再多增他煩惱，執意與他相抗，梁玉點了點頭，“好。”
    顧九卿待了足足一個時辰，見阿顧走了過來，生氣而略帶嘲諷地說道：“聽聞九爺再抱得美人歸，夫妻間如膠似漆自然是好，可九爺至今未生胡髭，未見那些藥有何用啊！”
    “你有何事，說完便滾！”
    “錦天城的兄長問及生意上的事，我這才千裏迢迢跑到景曜這喪氣之處，請示九爺。”
    阿顧冷笑了一聲，“亂世橫財，無一人得之有何好下場。”
    “若不如此，便將顧家在曄郡的生意撤了。”
    “曄郡藥材，不僅人服，豕亦服之。人服可見其效，可豕無有不食，尚不知味。”
    顧九卿氣得拍桌，“你……”他想站起身來，卻因體態而未曾成功，整個人如待出蒸籠的壽桃般，“九爺，同為顧府，您何必因齊遷之事與我過不去。”
    阿顧品了一口杯中茶，皺眉說道：“吾妻得歸，此事計較之處，不在於此。而是因此可見，汝已生異心。如今曄郡藥材之事，以定國公壓我，使我好似執意置顧府於危難，而後你再從中斡旋，力挽狂瀾。無非想借此時機，使得顧府上下歸順。可你切莫忘了，唇亡齒寒，曄郡的生意，縱使定國公有法子可使之難做，縱使你可再得機會。顧家之人若無一人聽命前去，這生意照樣難成。既有本事，便滾出顧家另尋他處，在顧府內，休要再玩這等自立門戶的把戲。”
    “我……”顧九卿低下頭，“並無此意，不敢有二心。”
    但凡生異，阿顧便不再信。生一心，變之易。生二心，除之難。
    如今在顧府內將顧九卿架於空位，並無何人可用，他自然不服。便尋些一眼便可識破的把戲前來惹事，曄郡的藥材，勸說齊峰要顧府以戰亂之名壓低藥農賣藥之價，並以高價售賣，若不如此，便不許顧府車馬出入曄郡。齊峰已知曉阿顧為顧府之主，如今不過聽信讒言，幫顧九卿奪權罷了。
    “將顧家有二主之事告知於人的是你，無端惹事之人亦是你。當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吾從前年幼，需借人代表顧家與人周旋，如今無需如此，不趕你走，便是念在你為顧家奔波多年。再惹是生非，往後你在顧府，無人可遣。到時連挑撥離間，仗勢欺人的機會都不會有了。已夜深了，此處非顧家居所，不留外人。”
    “哼！”顧九卿有些艱難地被人扶著站起身來，“我走便是，倒是忠心耿耿地提醒九爺一句，如今對夫人倒是百依百順，顯得卑微至極，出人意料。”
    阿顧放下茶杯，“你又能懂何事？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為一妖，散了多少家財，費了多少心思，毫無所獲，竟不覺虧？”
    “吾之夫人，自然值得散盡千金，旁人有何資格評說？”
    阿顧著實從不做虧本買賣，梁玉欠他安置雙親屍骨之恩，將來可換梁玉之謀。他替梁玉在景曜安了家，梁玉念舊，此地才有歸屬感，終有一日會回來。如今時局，齊歡既然肯放他離去，便已無力再爭。他方才將顧府恩怨告知梁玉，如今不爭不迫，以退為進，縱使梁玉心有戒備，卻不再抗拒。
    待他身子調養好後，抱得美人歸，得一謀士在身旁，再輕易不過。
    “好自為之。”顧九卿拂袖而去。
    夜裏阿顧去尋梁玉，麵色頗為沉重。
    “如何了？”
    梁玉與他相伴多年，從未見他唉聲歎氣，定有何要緊事。
    阿顧說道：“一言難盡，不必再提。夫人明日便走，此次回府匆忙，為夫不便打擾，夫人早些歇息。”
    “且等。”
    他停住了腳步，背光而立，嘴角微揚。

    作者閑話：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雖然但是，整章超出了我日常章節長度，看得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