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夫人來歸，便是歸寧。”
    梁玉並未停下腳步，而是往巷中疾行。
    “吾已命人尋得將軍及梁夫人屍骨，將軍當年自刎後，忠骨被部下埋於玉明城華安寺的臥佛山上。梁家被滿門抄斬，梁夫人及府上眾人的屍骨，被拋至荒野。有一杜姓樵夫曾受將軍之恩，便將梁夫人的屍骨葬於荒山腳下。後為夫值吉日命人動土，將將軍夫婦二人合葬於華安寺後山，在華安寺做了七日法事，往後每月供奉香火，超度亡靈。”
    他腦海中一時閃過太多往事，多年前他隨齊言離去之時，不知何日可歸。如今歸來，他怕觸目傷懷，怕重回這至親不在之處，怕這葉落歸根之處，隻剩他孤身一人。
    梁玉總算停了下來，“可否，帶我前去？”
    “自然。”
    華安寺後山不同於香火旺盛且香客眾多的前山，有些荒涼且少有人至，故山路崎嶇。
    兒時嚐從娘親前往華安寺祈福，下山的途中，梁玉好似說道：“娘親祈願天下太平而非祈願爹爹如何，是因娘親善良，感念他人疾苦。更是因爹爹乃玉國大將軍，若是如此，爹爹便不必出征打仗了。其安在於國在於民，國泰民安，爹爹可平安歸。”
    梁玉這番話，讓娘親有些吃驚，但玉姑娘著實比梁遠解意多了，紅撲撲的小臉被輕輕捏了一下，“你爹因此耿耿於懷，當真不如你。”
    可惜娘親的願，隻圓了一半。
    那座合葬墓前有座石碑，上有雕刻精湛的玉蘭花和一首詩文。
    “這是……”
    碑上所刻，乃是梁遠的詩篇之一。
    梁遠是難得的將才，其墨寶及詩文，為當世人盛讚。
    “簷下玉蘭開”，乃是他詩文中最為普通的半句，可卻滿含深情。梁遠出征前想見其妻子一麵，可惜郭氏及時無法帶著玉姑娘趕回，他隻得留下此詩，奔赴沙場。
    “玉國舊臣，錦國罪人，恐有人知後擾清淨，隻將這首《追蘭》刻於碑上，可惜未曾留名。將軍逐蘭一生，非是一場空。生蘭香骨，育蘭血肉，骨肉尚在。”
    梁玉許久未曾在爹娘麵前撒過嬌了，從前摘花不慎被花枝劃傷脖子，便哭鬧不止。
    “臉都哭花了，羞是不羞？”娘親從前皆會輕輕捏捏他的臉，頗為溫柔地問他。
    而梁遠則是笑嗬嗬地將他抱起來，用有厚繭的大手摩挲著他的臉，“還嚷著上陣殺敵，今日被這小枝戳傷脖子便哭鬧得如此厲害，往後刀劍無眼，可無人如爹娘般如此心疼了。”
    他此刻跪著，伏下身去，泣不成聲。如今，不再撒嬌，不再哭鬧，這世間，無人如爹娘般心疼，他已至弱冠之年，亦已知羞。
    他跪了許久，仿佛想將這些年的遺憾一並補上，直到黃昏已至，阿顧將他扶起，“後山非前山，天黑後常有惡狼，早些下山。”
    因膝蓋疼，梁玉腿軟了一下，阿顧扶著他，雖想背或抱，但他終究未曾如此，“可還可行？”
    梁玉紅著眼看著他，“多謝！”
    “理應如此。”阿顧笑著將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攙著他，“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趕路，隨我回府歇息吧！府上玉蘭未開敗，尚可賞。”
    下山後，梁玉麻的腿已恢複，阿顧鬆開了他。
    在歸府的馬車上，難得不再抵觸，梁玉對他說道：“顧府若有何處我可幫，你皆可提，以報助我爹娘團圓的恩情。”
    “此乃為夫的家事，與顧府無關。方才我已說過，理應如此。若夫人想報恩，既那成謀約，夫人便認白頭之約如何？”
    家事？白頭之約？
    “如今尚不可。”
    “為夫可等，我本喜男子。夫人與我拜堂成親，是我明媒正娶之人。我此生，不休妻，不納妾。一人之於顧，足矣。”
    梁玉信他偏執，認定之事，絕不更改。卻不入他這欲擒故縱的圈套，“我行冠禮後，便已成丁，可娶妻。你我皆為男子，如此，你亦可作我之夫人。你不休妻不納妾不和離，可我未必不可休妻，不可納妾。你若有心隻待我一人，可甘做我妾室？”
    “你……”阿顧看著他，“當真伶牙俐齒，這妖身越發藏不住了。”

    作者閑話：

    不要和一個謀士論反套路，爹娘的愛情太美好了，小玉也算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