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進單元樓，楚煊赫抬起左腳一看，腳心被石子兒刮掉了一條皮，那蜿蜒扭曲的樣兒，跟蛇太他媽像了！
    咽下一口唾沫，他突然想起他額娘的一句話來。
    “有些事兒你不信可以，但你得有一顆敬畏之心，否則就算神鬼不收你，因果也會報應你。”
    ……
    晚上十一點多，黃燕剛要睡著，一通來自她親兒的電話就把她完全震清醒了。
    “媽，我感覺我撞邪了，您給我指點指點，怎麼破呀？”
    “就你這樣成天到處造孽的，你不撞邪才怪了！”黃燕揉著額角，老娘失眠三天三夜了，好不容易睡著，就被你個不孝子給弄醒了。
    “媽，您得幫幫我呀，您可就我一個兒子呢，我要出事兒了以後誰來照顧您啊。”
    黃燕什麼時候都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張口就來，“那你就聽媽的話，別當警察了，少造孽少遭罪！”
    “除了這個法兒呢？”
    “那你就積點德吧，想你老娘多活幾年就少大晚上打電話！”
    黃燕噴完這句就掛了電話，楚煊赫揉著嗡嗡叫的耳朵，積德，什麼才是積德？唐僧那樣算麼……
    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楚煊赫就上廟裏去了，燒了幾柱高香，虔誠地挨個兒菩薩磕頭。廟裏的和尚打著哈欠跟他解說，這是南海觀音、這是普賢、這是文殊、這是地藏……
    可在楚煊赫眼裏，這一個個立著的石頭像全一個模樣，頂多也就是造型不同罷了，至於菩薩不一樣管的事兒不一樣這點基本常識，他是壓根兒就沒普及過。
    秉著磕完全場反正沒錯的心態，楚煊赫磕得可賣力了，額頭砰砰砰地往地上砸。
    廟裏回蕩著打夯似的回音，和尚聽得都直激靈，趕緊上前問：“施主是想求菩薩什麼事兒啊？”
    楚煊赫腦子磕暈了，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公安專用官腔：“無可奉告！”
    和尚心裏白眼兒一翻，得，那您磕吧。
    楚煊赫繼續磕頭。和尚也不管了，站在佛陀前嘴裏烏拉烏拉的念經。念完一段，和尚斜眼一瞅，登時倆眼睜圓了喊：“不不不，這個您不能磕！”
    為時已晚，楚煊赫早磕懵了，耳朵聽見，腦子卻反應不過來，身體習慣性地就把仨頭給磕完了，和尚跑過去拽都沒來得及。
    “哎呀，您磕錯了呀，這是送子觀音！”
    楚煊赫暈暈乎乎的。送子觀音？我要有兒子了？
    ……
    晚上七點過，楚煊赫一個人在家裏躺著，剛醒。前一晚失眠，今兒早上廟裏磕頭又磕大發了，氣血兩虛，回家來一躺就是一整天，現在眼皮睜開還頭暈眼花。他盤腿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依舊暈暈乎乎的，不見好轉，不禁就心裏納悶兒，難道是磕頭磕成腦震蕩了？！
    正想著，肚子就傳來咕嚕一串異響。
    掐指一算，他滿頭黑線，連著四頓沒吃了，可不得暈呐！
    打開冰箱門，裏頭隻有幾個生雞蛋，推開零食櫃，隻躺著一個空蕩蕩的超市塑料袋。打開手機準備點外賣，突然，家裏的燈全滅了，窗外傳來叫罵聲“怎麼又停電了！”
    楚煊赫自我安慰，沒事兒，停電了我還有流量，結果……今兒一號，手機欠費了！
    他發恨地想，老子還有現金呢！可一摸兜才想起，現金全燒高香去了。
    銀行卡呢？那許久不用的小卡片上哪兒去了？
    楚煊赫摸黑翻箱倒櫃的找，越找越亂，找到最後臥室裏幹脆連下腳的地方都沒了。
    將手裏的枕頭往黑處一砸，他抬腳走到客廳，癱在沙發上生無可戀。
    這叫什麼事兒啊！今天之前還隻是不順而已，這去了一趟廟裏反而正兒八經的開始倒黴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皎潔的月光無聲無息地飄灑進來，正好把沙發前的茶幾照亮。楚煊赫餓得倆眼昏花，眼前忽然一亮，兩袋狗糧如夢似幻地出現在他麵前，周圍的一切瞬間消失了，整個世界僅剩下他和它們……
    楚煊赫繃著最後一絲理智，強烈拒絕，這是狗糧啊！
    腦子裏嗖地冒出個小人兒，穿著白裙子，頭上頂了個光圈，聲帶蠱惑地衝他說：“吃吧，什麼糧它都是糧啊，你聞聞，多香啊！”
    楚煊赫咽下一嘴哈喇子，手伸了過去。
    “嗖！”腦子裏又冒出一個小人兒來，腦袋上長了倆犄角，抓住剛才那小人的脖子像搖微信紅包似的狂晃蕩，“你他媽瘋啦，那是狗糧，狗糧！狗吃的！”
    光圈小人兒邊搖邊哭：“我餓啊！當狗總比餓死強吧！”
    犄角小人兒罵道：“是人就得要臉，再餓一頓也餓不死，底線越過就沒臉沒皮了！”
    光圈小人兒對手指，“可這兒又沒別的人，要不要臉也就自個兒知道！”
    “就算沒人也……”
    犄角小人兒話還沒說完，就被楚煊赫一巴掌給拍散了！滾，老子餓！
    狗糧這東西，第一嘴覺得腥，第二嘴覺得臭，第三嘴就咂摸出味兒了，滿滿當當全是肉香。
    楚煊赫嘎嘣嘎嘣嚼了一會兒，嘴裏發幹，索性把冰箱裏那幾個生雞蛋給摸了出來，打進水杯裏。
    一口狗糧，一口生雞蛋，楚煊赫這頓晚餐可以說是他人生中最生猛的一頓，吃得他熱血沸騰，有種極限生存的體驗感。
    人就是這樣，餓急了什麼都吃，但隻要不那麼餓了，人性就回來了。
    楚煊赫吃著吃著就從熱血吃成了感傷，我到底是招惹哪路神仙了，怎麼就這麼衰呢！好歹也是錚錚鐵骨的好男兒，家境也還不錯，居然淪落到吃狗糧的份兒上。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歘歘的撓門聲兒。
    楚煊赫在黑暗裏一激靈，背脊梁發涼，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上門？！
    屏住呼吸再仔細一聽，利爪撓門的聲音裏還摻和著嚶嚶的叫聲，像嬰兒似的。
    楚煊赫頭皮立馬炸了，抓過抱枕直接將腦袋捂住，奶奶的，我該不會連閻王爺也拜了吧。
    聲音還在不斷地傳來，寂靜將其無限放大，直刺他耳膜。
    忽然，所有電器整整齊齊地“唄兒”一響，家裏霍然明亮，來電了！
    楚煊赫被突如其來的燈光射得眯了眯眼，心頭的恐懼隨之一掃而去。他丟開抱枕，提氣走到門口，用力將門打開。
    嗯？沒人……
    低頭一看，一條純白的鬥牛犬背著一小包袱正蹲在他腳邊，倆大眼水汪汪的。可再一瞧，這鬥牛眼角掛著一條巴掌長的傷，還結著痂。
    衝走廊左右探看，除了這條狗，空無一物。
    “剛才是你撓門？”
    鬥牛倆眼直溜溜的與他對視，我是狗，聽不懂你說什麼！
    楚煊赫自嘲地一笑，抱著手靠在門框上，居高臨下道：“你是哪家的？離家出走啊，還背著小書包。”
    鬥牛吸吸鼻子，大眼登時亮了幾分，小腿撲騰開，繞過楚煊赫就直接鑽進了家門，一點不認生。
    “誒？喂！你怎麼就進來了！”
    鬥牛直奔到茶幾邊，圍著茶幾急得哼哧哼哧喘。
    楚煊赫步履輕健地走過來，用調教的口吻問：“想吃啊？”
    鬥牛這句倒是聽懂了，汪汪汪汪，叫得中氣十足。
    楚煊赫倒了一點狗糧在地上，耐心地等鬥牛吃完才把那小書包解了下來。
    他以為裏頭有主人的聯係方式或者狗牌什麼的，可掏出來就一張折疊的紙和一管藥膏。
    翻開紙，上麵鬥大的字，龍飛鳳舞——原主虐待，請收養。
    再看藥膏，進口的生肌膏，人用都嫌貴的東西，居然給狗用。
    楚煊赫心說，這誰啊，說缺德不缺德的。要說良心好吧，救了狗又不養還丟出來，要說良心不好吧，這狗收拾得這麼幹淨，傷還養得不錯，連這麼幾千塊錢一支的生肌膏都用上了。
    “我沒法兒養你，你再吃點東西就走吧。”楚煊赫把紙條和藥膏又塞回鬥牛的小包裏。工作原因，他實在是沒法養狗，一旦有任務下來，出差三五天都是小事兒，時不時走個十天半個月的，這狗怎麼辦？！
    不現實。
    可鬥牛也是帶著任務來的，狗雖然不懂人話，但通人性，它清楚的知道，今兒要是不在這屋裏落地生根，就注定沒處安身了。所以吃完狗糧，鬥牛就纏著楚煊赫開賣萌。
    這邊眨巴眨巴眼睛，那邊甩甩屁股，一會兒小腦袋搭楚煊赫腳背上，一會兒小爪子又摁在楚煊赫手背上，反正就圍著楚煊赫轉，各種姿勢都使出來了。
    楚煊赫瞧得哈哈樂，眼淚直飆。
    人都有見麵情，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狗。雖然就隻有這幾分鍾，可要把這小東西攆出家門，楚煊赫還真做不到。
    “走吧，咱出去溜達溜達。”嘴上這麼說，可實際心裏卻是琢磨著把狗領到保安室去。
    沒成想，這一句說出口，剛還圍著他轉的鬥牛眨眼就鑽到了沙發底下，說什麼也不出來了。
    楚煊赫又哄又騙，拿棍薅鬥牛都不出來，跟貼沙發底兒了一樣。
    “還挺聰明。”
    他看出來了，這狗特靈性，但他卻不知道，這股子靈性其實是有人訓出來的。
    歎了口氣，他一屁股坐地上，抓過鬥牛的小包，又把那張紙條拿了出來。剛才他就覺得不太對勁，這字兒……總感覺在哪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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