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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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也就是8月23日上午,李昊的母親林麗麗接到重生學校電話,大致是說李昊在戒治期間出現很強烈的抗拒情緒,希望加大治療力度,林麗麗當時同意了。”
“但是十二個小時後,也就是昨天晚上十點,林麗麗再次接到學校的電話,說小孩中暑了,正在送院搶救。林麗麗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結果隻看到了小孩的屍體。”
顧蘭因想起昨天下樓時,曾在電梯間撞上那位林女士,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呢?小孩怎麼死的?”
陳聿麵無表情:“林麗麗今天淩晨報的案,我們一整天都在忙這個事,醫院給出的報告是小孩身上有被電擊的痕跡,初步鑒定是因為電擊、高溫、缺乏進食飲水、外傷等因素引起水電解質紊亂而導致的死亡。”
顧蘭因:“……”
丁建:“……”
他倆再次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有點錯亂。
能幹公關這一行,反應都不會太慢,可就算這樣,丁建還是有點沒跟上陳聿機關槍連發的語速:“什、什麼?不是,怎麼會有電擊和外傷?還有缺乏進食飲水,這都咋回事啊?”
顧蘭因沒說話,很好地保持住了自己“深不可測”的高人形象,可惜她管住了嘴,卻沒能管住眼睛,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往陳聿那邊瞟,顯然也在等著解釋。
“網癮電擊療法是重生學校的校長,也就是楊久誠開創的,據他所說,是借鑒‘電刺激厭惡治療’的原理,在被治療者的上網行為與電刺激之間建立起條件反射,從而達到戒治網癮的目的。”
陳聿解釋了一大通理論基礎,也不管那倆聽不聽得懂,兀自往下說:“不光電擊,那幫所謂的‘戒治專家’還把小孩關在不透風的房間裏,這麼大熱的天,罰站、不給吃的,還打人——現在中學生都是嬌生慣養的,哪吃過這種苦頭?這麼一整套下來,和要人家孩子命有什麼分別?”
說到最後,他一時沒控製好情緒,話音往上拔高了八度,終究還是流露出一絲義憤。
顧蘭因略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在顧姑娘印象裏,陳警官就是一朵高嶺之花,孤高自許地開在冰峰上,偶爾施舍給十丈紅塵一個遺世獨立的眼神,以表達“哀家對爾等凡人的不屑一顧”。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陳聿動情緒,那咬牙切齒的勁,像是恨不能立馬將那幫打著“學校”名頭草菅人命的混賬們一股腦逮回警局,好好感悟一番人生。
如此一來,她對陳聿的印象倒是稍稍改觀了些:想不到這個陳警官看著高冷,人還挺熱心的。
不過也是,這一行拿錢少不說,又是高危職業,跟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鬥智鬥勇不算,還得被受害人家屬呼來喝去,指使得團團轉,要不是天生一副熱心腸,能設身處地地體味家屬心情,誰特麼幹的下去?
這麼一想,顧蘭因對他大半夜的把自己從床上挖起來也沒那麼多怨言了。她稍稍坐直身體,手肘搭著沙發,一隻手支著腦袋,問道:“然後呢?你們把人逮回去問話了?”
陳聿:“涉事教官和戒治專家已經被帶回市局問話了,這案子沒什麼好爭論的,故意傷害罪是板上釘釘,剩下的就是判幾年的問題——不過,孩子都沒了,這個家也等於毀了,判刑或是賠償都是馬後炮,沒什麼意義。”
丁建一聽,登時有炸毛的跡象:“等等,不對啊,那家狗屁學校的負責人不是楊久誠嗎?怎麼所有人都被逮回去,就他一個被漏下了?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啊!”
陳聿:“事發時,楊久誠不在東海市,是今天才趕回來的,所以暫且排除他的作案嫌疑……”
丁建截口打斷他:“這不是他人在不在的問題,那個什麼‘電擊療法’不就是他搞出來的嗎?哦,如今鬧出人命,他這個始作俑者默不作聲裝無辜,隻把底下人推出去頂罪?算盤打得也太響了吧!”
陳聿眉頭皺了皺,似乎想說什麼,沒來得及開口,卻被人搶先一步。
顧蘭因漫不經心地劃拉著手機屏幕,低垂的眼皮輕輕一掀,眼角勾挑出少許冷誚:“你有證據說那小孩的死和電擊療法有直接聯係嗎?”
丁建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陳聿。
陳警官歎了口氣:“醫院的報告隻是說小孩死於電解質紊亂,並不能證明死因和電擊構成直接關聯,屍體已經移交法醫,希望能找到線索……”
丁建:“不是,這又是打人又是電擊,和法西斯集中營有什麼分別?這姓楊的就一點責任不用擔嗎?”
顧蘭因把暗下屏幕的手機往沙發上一扣,抬起頭:“我剛查了下,衛生部前兩年確實發布過通知,要求取締電擊治療,可是這一塊的監管法律依舊缺失,並沒有哪一條哪一款明確提到未經申報的電擊療法該如何判刑,十有八九,警方是找不到證據起訴這個姓楊的。”
丁建又看了看陳聿,發現這位臉色陰沉,顯然是被顧姑娘的烏鴉嘴說中了。
這事按說和丁總沒啥關係,他之前也在網上看到不少有關非法網癮治療中心的報道,可冷冰冰的文字是一回事,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沒了是另一回事,兩者的衝擊力實在是天壤之別。
他暗搓搓地咬緊牙根,越想越不甘心:“那就……這麼算了?那孩子也白死了?這樣的事,有一樁,就有兩樁、三樁,甚至百八十樁,保不準現在還有小孩陷在那個集中營裏,警察也不管嗎?”
陳聿目光暗沉,仿佛一個每天買彩票的人,費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走狗屎運抽中五百萬大獎,結果被彩票中心告知機器出了故障,五百萬沒法兌現:“我們今天去了那家‘重生學校’,沒進大門就被堵住了,堵人的都是家長,都有小孩在這家學校、或是曾經在這家學校裏接受治療,說什麼也不讓我們進去搜查。”
丁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為什麼?眼看著那幫人渣這麼摧殘小孩,還攔著不讓警察調查,他們腦子有病嗎?”
顧蘭因歎了口氣,頭一回發現自己這個“便宜上司”還挺天真的:“丁總,如果一個孩子生病了,醫院要給他打針,你會覺得醫生是在摧殘兒童嗎?”
丁建:“……當然不會。”
顧蘭因:“在那些家長眼中,學校幹的事就跟給小孩打針差不多,他們覺得這是為了孩子好,當然不希望警察從中作梗。”
丁建:“等等,不是……電擊和打針怎麼能一樣?”
顧蘭因:“都是為了小孩好,都是為了‘治病’,怎麼不一樣了?”
丁建:“……”
有那麼一時片刻,丁總燦如蓮花的舌頭短暫地打了結,居然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