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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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因似乎有點不敢看他,縮脖端肩,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陳聿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最近……去過雲南邊境嗎?”
顧蘭因微微一震,顯而易見地愣了下,抬頭錯愕地看向陳聿。
他剛才說什麼?
雲南邊境?
這四個字裏仿佛藏著某種玄妙的機關,在顧蘭因腦海裏攪動起一場無人得悉的驚濤駭浪,某些隨著時間流逝沉澱下去、都快要被自己淡忘的零星碎片從記憶深處翻覆而出,走馬燈似的閃現而過。
“原來是他,”顧蘭因忍不住多看了陳聿兩眼,剛好陳聿也正直勾勾地看著她,兩人的目光隔空相撞,火花劈裏啪啦濺落一地。
顧姑娘心裏要是有個小人,此刻大概已經摸著下巴,露出品頭論足的猥瑣表情:看不出來,這小子當初那麼狼狽,滾得跟個泥猴似的,拾掇幹淨了,居然也挺人模狗樣的。
而她臉上則仿佛精分似的,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茫然:“什麼,雲南?我為什麼要去雲南?去旅遊嗎?”
陳聿:“……”
陳警官一雙眉毛能夾死蒼蠅,緊緊盯著顧蘭因,顧小姐端出一副足能以假亂真的裝傻充愣,以不變應萬變,不躲不閃地迎視著他。
不知怎得,丁建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有點多餘,很想找個牆角躲進去,假裝自己是個小透明。
這條小吃街不算寬敞,兩邊又都是小攤販和亂搭亂建的違章建築,擁堵程度能和黃金周期間的知名景點有一拚,別說轎車,就是三輪車開進來也得費點力氣。
剛好小吃街往西幾百米有條小胡同,盡頭堵死了,平時沒什麼人經過。丁建臨來時將車停在胡同裏,眼瞅著這二位一時半會兒對視不完,他便琢磨著先去把車開出來。
就在這時,顧蘭因突然扭過頭,藏在鏡片後的目光衝著胡同口甩過去。與此同時,陳聿似乎也聽到什麼,臉色倏忽一變——
急促的腳步聲從胡同口傳來,沒等丁建反應過來,幾條黑影從牆角竄出,將他們團團圍住。來人一不開口,二不打招呼,上來就見了真章,手裏的鐵棒掄出淒厲的風聲,衝著腦門砸下來。
陳聿百忙中拽了顧蘭因一把,將她拉到身後,自己順勢側身,迎著鐵棒砸落的方向一抬手,襲擊者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那手臂粗的棒子就到了陳警官手裏。
打手沒看清,顧蘭因卻看清了,眉毛難以察覺地一揚,鏡片後射出的目光凝成一簇細針。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陳聿已經把她推向丁建的方向,自己橫過鐵棒,整個人就是大寫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穩如泰山地擋在那兩人身前:“朋友,哪條道上的?”
回答他的是鐵棒當頭砸落時帶起的淩厲風聲。
從暗影裏竄出的打手團穿著清一色的兜帽黑衣,臉上蒙著口罩,隻露出一雙雙鷹隼似的眼睛,往那一戳,就如一坨行走的煤炭,險些和夜色融為一體。
陳聿橫過鐵棒,架住當頭砸下的一擊,與此同時,他以左腳跟為軸,身形轉動,畫出一個圓融的圈,輕飄飄地兜到打手身後,手腕泥鰍似的一伸一縮,居然從一個難以想象的角度探出頭來,一記手刀緊跟著落下,打手白眼一翻,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
顧蘭因眯了眯眼,目光微微一沉,心說:噢,原來是“翻雲掌”。
沒等她感慨完,隻聽丁建一聲驚叫:“小心!”
顧蘭因把目光挪回來,就見一個打手不知怎麼盯上了她,手裏的鐵棒狠狠敲落,帶起的風聲呼嘯過耳。
就顧姑娘這小身板,這一下要是敲實在了,非得筋斷骨折不可。
丁建的冷汗立馬下來了,作勢要衝過去,還沒來得及邁出腳步,隻見顧蘭因像是嚇得呆住了,腳步一個踉蹌,十分不體麵地一屁股坐倒在地,那劈頭砸落的鐵棒堪堪擦著衣角過去。
丁建一口氣憋在胸口沒能呼出去,打手的鐵棒已經接二連三落下,顧蘭因在地上連滾帶爬,每每驚險萬分的與棒子錯肩而過,她嚇得連呼帶叫,眼看“淑女”形象被那棒子劈成一地碎渣,小夜風一卷,飄飄悠悠地卷上半空,再也撿不回來。
丁建急得左顧右盼,隨手從牆角撈起一根木棍,悄悄靠過去,瞅著打手沒留神,突然一悶棍抽下。
木棍和打手肩膀親密接觸,發出一聲令人牙磣的悶響,光聽這動靜就讓人覺得疼。
打手額角跳出一根小青筋,猛地一轉身,泛著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住丁建。丁總懟人功力非凡,真和人動手隻有挨揍的份,他想都不想,拔腿要跑,誰知剛扭過頭,迎麵勁風襲來,兩塊板磚親親熱熱地到了跟前。
那個瞬間,丁建寫方案時靈感百出的大腦被板磚拍成一片空白,隻憑著身體本能往地上一趴,板磚旋即擦著他後腦勺飛出去。丁總沒來得及爬起身,身後的打手已經疾步追上,忽然縱身躍起,鐵棒閃電一樣照準腦袋砸落。
躍起的下墜力和手臂本身的力量疊加在一起,足以將丁總的腦袋拍成爛西瓜,千鈞一發之際,斜刺裏突然打來一道勁風,打手手腕一陣刺痛,不知怎的,手上忽然脫了力,棒子“咣當”一聲落了地。
打手先是一陣茫然,低頭一看,發現手腕脈門處紮著一粒小小的石子,仿佛隻是被鐵棒揮出的勁風帶落,恰好崩在他手上。
就這麼一愣神間,陳聿已經逼退幾個纏著他的打手,箭步衝到近前,鐵棒攔腰橫掃,毫不客氣地將他推了出去。
打手以一個狗吃屎的慘烈造型落了地,捂著差點散架的老腰,半晌沒爬起來。
陳聿解了丁建的危機,一抬頭卻發現顧蘭因被兩個打手逼到死角裏,身後就是矮牆,已經退無可退。電光火石間,他來不及細想,縱身撲了過去,一把抱住顧蘭因,用後背硬生生擋住這一下。
顧蘭因:“……”
這姑娘已經醞釀出無數種讓打手知難而退的方案,誰知陳聿忽然撲過來,不由分說地擋在她身前,她扣在手指間的碎石發不出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男人用血肉之軀硬扛了一記鐵棒。
陳警官身形清瘦,沒有厚實的五花膘墊著,眼前幾乎一黑,好懸直接背過氣去。逐漸模糊的意識中,無數個聲音在耳畔嗡鳴作響,有嘈雜的腳步聲,有驚惶的呼叫聲,還有一個熟悉而尖利的長響,毫不留情地刺入渙散的意識。
——警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