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果被他拽住，低頭迅速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頭也不回地問：“還有什麼事？”
    張之義卻不回答，自顧自地問：“你說的兩萬三，是不是真的？”
    楊果轉過身來，紅著眼睛，倔強地望著他，“是不是真的，有關係嗎？”
    張之義忽略了楊果紅了的眼睛，執著地問，“你就說是不是真的？”
    楊果笑了，那笑容不知道是嘲諷自己還是張之義，“就算是真的，你信嗎？”
    張之義認真地點點頭，“要是真的，我就幫你籌錢。”
    楊果瞪大了雙眼，象在看一個陌生人，半晌才呐呐地說，“你說什麼？你別傻了？”
    張之義一撥棱腦袋，“誰傻啊？我相信你肯定是遇到了困難，我要是能幫就幫你一把，萬一你將來飛黃騰達了，還能記得我張之義一個好，說不定到時候拉扯拉扯我，我也能成了有錢人了呢。”
    楊果終於破涕為笑，“你怎麼還這樣？整天胡說八道。”
    張之義見他笑了，反而一本正經起來，“果子，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說的也是真的嗎？真要那麼多錢嗎？”
    楊果點點頭，“現在是兩萬三，以後就不知道了。”
    張之義問：“你家裏知道嗎？”
    楊果搖搖頭，“我不想讓家裏知道。”
    張之義轉了轉眼睛，“我餘額寶裏有一萬七千塊錢，放裏麵吃利息的，我爸媽給的救急錢，不許輕易動用，但這錢還是歸我自己支配，就是得向組織申報。另外我再想點辦法，幫你湊夠數。你大概什麼時候需要？”
    楊果被突如其來的援助砸暈了，幸福得象黑暗中看到了曙光，他滿臉驚喜，“越快越好！”
    張之義按了按楊果肩膀，“行，這錢全提出來得等兩天，不耽誤事吧？”
    楊果喜不自勝，連連擺手，“不著急，隻要月底之前就可以。”
    “時間足夠了。”張之義胸有成竹地拍拍爪子，有點摩拳擦掌大幹一番的架勢。
    “謝謝你，張議。”楊果想不到自己現在還能有走運的時候，這雪中送炭來得太過突然，他百感交集，隻能喃喃地道謝，“謝謝，謝謝你。”想起這段日子所受的痛苦煎熬，壓抑隱忍，心中的酸澀、苦悶、委屈，一股腦地噴湧而出，再也控製不住，鼻子一酸，流下淚來。
    心裏正豪氣衝雲，覺得自己兩肋插刀特義氣的張之義，英雄救美的俠客夢還沒做完呢，就見楊果大眼淚、小眼淚的掉起了‘金豆子’，頓時亂了手腳，“你怎麼哭了？我都說幫你了。”大手在楊果淚流滿麵的臉上抹了兩把，卻怎麼也擦不幹淨。楊果發泄得忘乎所以，張之義遲疑了一下，把他抱進懷裏，見楊果沒有反感，就一邊撫著他的背，一邊好言相勸，“乖，咱不哭，有啥大不了的？我跟你說，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遇到困難了，就多想想辦法，誰說的來著？‘辦法總比問題多’，對不對？你瞧瞧，你忙東忙西的，不是瞎貓碰見我這死耗子了嘛！”
    楊果趴在張之義的胸前，抽抽噎噎哭了一通，終於發泄夠了，慢慢止了淚。可這懷抱太讓人感覺安心和溫暖，楊果停止了哭泣，仍貪戀地貼在張之義的胸口，“張議，我借了高利貸，還不到三個月，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錢都用光了，省吃儉用也不夠，我不敢再碰那些借錢的，利息太高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算的，如果我拆東牆、補西牆，結果隻能是死路一條，我不敢告訴家裏，沒辦法，隻好到處找同學、朋友們借。”他抬眼看著張之義，“我隻借了兩萬，一個月就要還兩、三千，真是山窮水盡了。”
    張之義緊了緊手臂，“沒事，別怕，我幫你，先把高利貸還了。”
    楊果喃喃地道謝，“真的謝謝你，如果再沒人幫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張之義看著楊果哭花的臉，雖然還憔悴，卻因為壓在心底的石頭卸下而顯得輕鬆了許多。楊果的做法，說實話，張之義不是很讚同，但又心疼他自己折磨自己，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你應該告訴你爸媽的，他們不會不管你。”
    楊果露出為難的神情，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害怕，我一直都是他們的驕傲，沒讓他們操過心，如果告訴了他們，我怕他們失望，怕他們生氣，真的怕。”
    他轉過身，看著人工湖閃著粼粼波光的水麵，“我是為了幫裴耀辰，他說他父親做肝髒移植手術，錢不夠，我就把自己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多可笑，當時我還覺得錢太少，竟然傻到為了幫他而去借高利貸。你猜怎麼著？”楊果轉回身，滿臉自嘲諷刺，“我湊了五萬塊錢給他爸治病，多傻啊，多虛榮啊，就怕他嫌少，結果呢？”楊果搖搖頭，眼裏又滾出淚來，“他去賭博了，欠了高利貸跑了，還騙我，說出國，他一直都在騙我！”
    張之義心中震動不已，沒想到楊果會遇到這種事，現實生活還真是無奇不有，啥狗血的事都可能發生，楊果那樣一個聰明人，也會頭腦發熱辦傻事！
    楊果的淚越流越多，“你問我為什麼不告訴家裏？讓我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喜歡同性？告訴他們，他們兒子千挑萬選地挑中一個騙子？而且還為這個騙子欠下了高利貸？張議，我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我連看他們一眼都覺得慚愧，我早就不是他們眼中的乖乖寶了！”
    見楊果越說越情緒失控，張之義伸出手去抱他，楊果卻別扭地轉身甩掉，“你都知道了，想笑話就盡管笑吧。”
    張之義追上去，把楊果緊緊地箍進懷裏，楊果掙了幾下沒有掙動，便索性放肆地流淚。張之義一手摟住他，一手溫柔地順著他的頭發，“不會的，沒人會嘲笑你，那不是你的錯，你的父母更不會，他們隻會關心你，心疼你。你看我，把我爸媽都氣成什麼樣了，還不是照樣疼我，何況你那麼優秀，他們不會怪你的。”
    楊果由著性子又狠狠發泄了一通，在張之義耐心的撫慰下，漸漸平靜下來。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在張之義麵前這麼藏不住心事，甚至肆意得有些過了頭。不過，打算爛在肚子裏的糟心事說了出來，心裏倒是敞亮許多。
    他擦幹眼淚，長長籲出一口氣，意識到自己還賴在張之義的懷裏，渾身立刻不自在起來，他輕輕掙脫出來，抬眼看了一下張之義，對方正用親切柔和的目光看著自己。真難堪，楊果有點懊悔，怎麼就一時沒忍住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不知道張之義會怎麼看自己？但事已至此，話已出口覆水難收，隻能任憑張之義去想了。
    楊果鼻音濃重，難為情地說：“張議，不好意思，聽了半天我的破事，讓你見笑了。”
    楊果能給自己傾聽的機會，讓自己幫他，張之義覺得楊果總算沒把他當外人，自己當然不會笑話他，隻能寬慰他。可自己實在不會安慰人，找點好聽的話也要搜腸刮肚，“別這麼說，你能把委屈說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好，這事就讓它過去，也別回頭看了。咱們往前看，前途是光明的！”張之義打起官腔逗楊果，“美好的！總之雨過天晴都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雖然張之義安慰的話沒什麼新花樣，楊果還是充滿感激地點點頭，“謝謝你，張議。”
    張之義滿不在乎地拍了一下楊果肩頭，“不用跟我客氣，咱倆誰跟誰？今後有事找哥幫忙，絕對義不容辭。”
    楊果笑著應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張之義這才送走了楊果。
    回去將自己的私房錢轉到銀行卡裏，還差了六千，考慮了一下，張之義果斷地給老媽撥電話。
    張媽媽爽朗的笑聲傳過來，“兒子，想我了？”
    張之義這次一反常態，無比乖巧地順情說好話，“你咋知道的？老娘。我可是真想您啦，放假沒待夠就回學校了，現在特想您和您那家常菜，在這啥飯都沒您做的好吃。”
    張媽媽口氣佯怨，“好啊，你這哪是想我，明明是想我做的菜嘛。”
    “哪有。”張之義連忙否認，“我是真想您啊，別冤枉我。”
    “算你小子有良心，”電話那頭傳來滿意的笑聲，“說吧，是不是缺錢了？”
    張之義對著手機“啵”了一下，“您真是我親媽！”
    “我還不知道你？少肉麻，就你那點小心眼兒，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
    “媽，媽，媽，親媽！”張之義連忙打斷，小老太太嘴上一點不留情麵，這粗獷的女漢子！
    張之義斟酌了一下，力求委婉含蓄，“跟您說個事，您不是總教育我，讓我做一個性格堅毅，品質優秀的人嘛。我現在明白了，您說的太對了，我一定按您的教導，堅決做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兒子。媽，您說善良、樂於助人是不是優秀品質？”
    張媽媽立刻就戳穿了他的小伎倆，“臭小子，你繞誰呢？說吧，到底啥事？”
    “媽，您太聰明了。”
    “那當然，沒聽過薑是老的辣嗎？”
    “媽，有點事，我跟您說實話，但您務必得幫我，這關係到一個脆弱生命的生死存亡，一個大好青年的人生前途……”
    張之義的話還沒說完，張媽媽立刻緊張地問：“兒子，你咋的啦？出什麼事了？”
    老媽一著急，張之義也不敢再賣關子了，“媽，我沒事，是別人，我隻是想幫他忙，他現在急需用錢，我已經答應借給他了。”
    一聽借錢，張媽媽馬上不放心地叮囑，“別人，誰？你了解他嗎？小心別被人騙了，現在詐騙挺多的，動錢的事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告訴你，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也別想著能白占便宜。”
    張之義不想欺騙老媽，實話實說，“不是，您說的我都知道，但這個不是，他是M大的同學，認識兩年了，人品挺好的，他也是被人欺騙，欠了高利貸，不敢跟家裏說，我答應暫時借錢給他，讓他先還了高利貸，等他告訴了家裏，就還給我。高利貸您也知道，利息高得嚇人，他籌不出錢來，都快急死了，我怕他想不開，再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可是生命啊！所以我決定幫他渡過難關，媽，您放心，我用自己的小金庫，隻是還差六千，您先借給我，等我有錢了，保證一分不差都還給您。”
    家長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輕易打發的，張媽媽嚴厲地說：“你還？你哪裏來的錢？別忘了，你現在還靠我和你爸爸養著呢。當什麼爛好人？別人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能去借高利貸的，也不是什麼好孩子。告訴你，少摻和亂七八糟的事。南方人都精明著呢，你別傻乎乎的被人騙了。”
    張媽媽直覺就是兒子上了別人的當，一根腸子意氣用事。忽然想起剛從電視上看過的打擊傳銷的新聞，唬了一身冷汗，連忙提醒，“兒子，現在傳銷盛行，手段又多，你別被花言巧語忽悠了，長點心眼，千萬擦亮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