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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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義對老媽天馬行空的想象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媽,您放心吧,我知道。您也扯得太遠了,真是我朋友有難處。人家也沒管我借這麼多,是我自己上趕著要幫他的,您不是常看社會新聞嗎?我是怕他陷進去,現在拉他一把還不晚,等到他饑不擇食拆東牆、補西牆的時候,那才是糟糕呢。喏,不是有人因為這樣的事自殺了嗎?我可不想看到我朋友也發生這樣的事。”
張媽媽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問:“那是你什麼朋友?怎麼沒聽你說過?”
張之義心想,是我想追的那種朋友,可惜人家看不上我。不過雖然他心無城府,這話卻也不敢輕易出口。但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老媽鐵定不會相信,更別說掏錢了。按照以往的經驗,隻要自己態度夠誠懇,要求夠合理,對自己,老媽就算再不情願,最後也會一路綠燈的。
“媽,這個朋友是新交的,M大的,怎麼樣,好學生吧。其實他人挺好的,家裏條件也不錯,父母都是公務員。他借高利貸的事,就是一時沒想明白,初衷也是為了幫別人,還不想告訴他爸媽,才犯了糊塗。所以我想,趁著他還沒到無力償還的程度,趕緊幫他把窟窿堵上。之後呢,再慢慢說服他告訴家裏。他有錢了,肯定會還給我的,這我一點都不擔心。媽,我說的都是真的,您相信我。”
張媽媽歎了一口氣,“兒子,媽知道你是好心,可…”電話那頭一時沒了聲音,張之義也不著急,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張媽媽又歎了一口氣,“再說吧,我要和你爸商量一下。”
張之義趕緊報出錢數,“媽,六千,月底之前,務必!”
晚上七點,張爸爸打開家門,神情略顯疲憊。
“回來了!”張媽媽對張爸爸這個時間進門已經習以為常,“吃飯吧。”
張爸爸洗手出來,張媽媽已經盛好了飯等在桌邊,“跟你說個事,”張媽媽一邊吃飯一邊把兒子說的事敘述了一遍。
張爸爸默不作聲地皺緊了眉,作為一名操勞的國企技術骨幹,他的發際線明顯後退,頭發過早的進入灰白階段,並略有禿頂跡象。早年的學霸對生了個學渣兒子這件事無能為力,張爸爸技術在行是個專家,但對教育兒子,二十多年如一日,保持生手狀態,所以‘慈母多敗兒’是他對沒有教育出下一代學霸的述職結論。
“你就慣著他!”張爸爸的表情沒有明顯的不悅,如果兒子說的都是真的,幫人一把也沒什麼不對。要是被騙了,兩萬三千塊錢,會讓他買個記住一輩子的教訓。
錢很快打到張之義的卡上。一進帳,張之義馬上聯係楊果,將錢轉給他。楊果也在第一時間將錢還上,結束了兩個多月來水深火熱的煎熬。楊果長長吐出一口氣,順便吐出了內心壓抑許久的陰霾,不知怎麼就有種浴火重生的輕快感覺。這世界真好!
楊果重新審視了張之義,人和人之間的交往,不經過一些事情是看不透一個人的,哪怕是多年的朋友。楊果之前多少有點看不上張之義,一部分來自學習上的差距;一部分來自楊果家庭的優越感,還有一部分就是性格上的分歧。
張之義來自北方四、五線的工業城市,是個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平時大大咧咧不修邊幅,又一腦袋紮進遊戲裏。按楊果這種挑剔的眼光,這人就是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的撞鍾和尚,年紀輕輕就能看到他一輩子的生活軌跡,伴隨的字眼除了庸碌就是平凡,是個連點小資情調都不會有的人。
但真正接觸後,漸漸的,楊果認識到,一棒子打翻一船人是不對的。不經了解就蓋棺定論一個人也是不對的。張之義學習不好沒假,可也沒渣到不可救藥。而且拋開學渣的缺憾,張之義這個人還是有些可取的地方的。他為人真誠其實是個很難能可貴的品質,雖然心無城府得接近沒心沒肺,可和他在一起時也真讓人不用防備,不必想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也不用擔心玩笑過火會引起爭端,與他相處,會讓人產生一種可以放肆的輕鬆。
而且這次張之義仗義相助,更是刷新了楊果對張之義的好感。要說之前張之義背他下山,還有點企圖的話,那麼這次,在自己分明拒絕了他,而且在與別人交往後,當自己慌不擇路借錢到他頭上時,張之義不僅爽快的一口答應,而且還主動幫他脫離了困境。兩萬多塊錢,對於一個依靠家長的普通學生來說,不是一個小數字了,可張之義毫不猶豫地借給自己。這份仗義,楊果想,自己會終生感激的,也願意和張之義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至於‘男朋友’,楊果不想把張之義拖進這條崎嶇、艱難的路。雖然張之義曾經對他表示過愛慕,但楊果不確定他是否是同一類人。張之義除了對自己異乎尋常的熱情外,同其他男生交往,是再普通不過的直男行為。就連他玩PS,也是把自己的頭像安在女性的身體上,可能潛意識裏,張之義更希望自己是個女生吧,所以他對自己的追求也應該更象喜歡一個女孩子那樣。
一番深思熟慮後,楊果很快定義了自己和張之義將來的相處模式,一對鐵哥們,一輩子的好朋友。如果張之義有什麼需要,自己也一定會義不容辭。互相信賴,彼此扶持,象以前那種可以過命的兄弟一樣,能交到這樣的朋友,應該是一個人一生的幸事。
楊果暫時解除了經濟危機,心病去了一大塊,人隨之輕鬆了不少。為了表示感謝,他堅持要請張之義吃頓飯。
約好了見麵的時間、地點,楊果一改從前的傲慢,提前去了飯店。在飯店門口,正好碰見張之義,一看手表,提前了十分鍾,張之義笑著說,“沒想到你也提前來了。”
楊果立刻笑著反駁,“我怎麼就不能提前到呢?”
張之義笑笑,嘴上沒說什麼,心裏不以為然,就沒見楊果提前赴過約,今天是意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拉開飯店門,請楊果先進去。兩人挑了個臨窗的‘火車座’,麵對麵坐下。服務員拿來菜單,楊果把菜單遞給張之義,“你來點菜。”
張之義將菜單推了回來,“還是你點吧。”
楊果摁住張之義的手,“我請客,當然要客人點菜才對。”
張之義放下菜單,“你點吧,我吃啥都行。”他從服務員手上接過水壺,往杯子裏倒了兩杯白開水,在楊果麵前放了一杯,“有點燙,等會再喝。”
楊果看看他,心裏很是熨帖,他把水往旁邊推了推,點了幾個菜,問張之義,“行嗎?”
張之義點點頭,“挺好。”
兩人邊聊邊等上菜。楊果要了幾罐啤酒,鄭重地舉起,“張議,我敬你一杯,謝謝你幫我,要是沒有你,我不知道現在會怎麼樣?那時候我真有點走投無路了,你的這份情誼,我會牢牢記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將來你有什麼事,隻要開口,我能辦到的,我一定會義不容辭。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真心的感謝你!”
一仰頭,楊果一口氣喝下整罐的酒,雖然隻有300毫升,但一口氣全喝光,也讓人覺得不舒服。這不是楊果平時喝酒的習慣,但他知道,身為北方人的張之義一定會很喜歡酒桌上的豪飲。
張之義看著楊果遷就自己,心情有點複雜。楊果意氣風發時,他仰慕他;痛苦失落時,他心疼他;當他脆弱無依時,他又那麼想保護他。就象出於一種本能,一種雄性的本能,而這種本能居然可笑地是麵對另一個雄性。生活還真他娘的草蛋。這本能,到今天,現在,依然那麼清晰。自己不是號稱鋼鐵直嗎?怎麼變成鋼板尺了?撅一下就彎,還真是直的不徹底,彎的也不徹底。瞧瞧,聽到楊果說‘最好的朋友’幾個字時,心裏就不是滋味的又酸又澀,失落個什麼勁兒,不滿足個什麼勁兒?
楊果舉著空瓶,看著張之義發了好一會呆,忍不住問:“張議,你想什麼呢?”
“嗯?”張之義回過神來,心虛地笑笑,“沒有。”仰起頭,將手裏的酒倒進喉嚨裏。
楊果笑了,很甜很漂亮,張之義看他,眼神忍不住就要變質,他心底不坦蕩,目光也不坦蕩,為了不讓楊果發現,他一會兒把目光飛到行走的服務員身上,一會兒又飄到楊果身後的綠植上,前前後後,繞著楊果的臉,心裏不住地憤憤埋怨自己,也怪楊果,草蛋的漂亮!
看出張之義的不自在,楊果很想讓兩個人相處輕鬆,就聊起男人都感興趣的話題,“張議,你追過女生嗎?”
張之義一時沒弄明白楊果的用意,以為在查他的底,就老老實實回答,“追過。”
楊果往嘴裏抿了一口沙拉,含住叉子又問,“追過幾個?”
張之義卡巴卡巴眼睛,撓撓頭,“三個吧。”
楊果笑笑,“你也挺行的,戀愛經驗很豐富嘛。”
張之義一本正經地分辯,“哪兒啊,追是追,戀愛是戀愛,我的那個追就是一個找尋的過程。”
楊果不以為然,他放下叉子,很有經驗地總結,“追求人嘛,當然要假以時日,假以精力,不然叫什麼追?”
張之義搖搖頭,“我不是,我呢,瞧著哪個妹子不錯,逮著就問一下‘咱兩交個朋友唄?’然後妹子一搖頭,‘不!’就結束了。”
楊果想起他跟自己馬路求愛時的情形,不由得好笑,“你這樣能尋找出什麼?”
張之義一梗脖子,不服氣,“當然是尋找真愛呀!”
楊果鼻子輕哼了一下,“現在還有真愛呀?”他跌過一次,自以為看透了世界人生。
張之義看他憤世嫉俗的模樣,聯想到他的經曆,怕他再想起以前的事難受,就打起精神,既鼓勵楊果又鼓勵自己道:“當然有,你有真心就有真愛。”
楊果不置可否,默默低下頭吃摞得小山一樣的沙拉。半晌抬起頭來,跳到另一個話題,“你怎麼想起考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