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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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義,說他痛改前非、幡然醒悟也好;說他撞破南牆、浪子回頭也罷。現在的張之義,也可以用一心隻讀聖賢書來美化了。
以前意識不到,也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學渣怎麼啦?學渣又不影響吃喝拉撒,又礙不著誰,大家各過各的。一直這樣想著,一直這樣過著,但現實給了他一個耳光之後,又給了他第二個,麵對找工作的壓力,張之義終於低下頭來。
他心裏憋著一口氣,因為楊果和用人單位兩次三番的拒絕。第一次考研,毫無意外的,成績差了一大截。張之義早有心理準備,跟爸媽商量,準備再戰一年,無論如何誓要撕掉學渣的標簽。
張爸張媽聽了自然支持,張之義想起媽媽看到他認真表態時,那股不可置信的高興勁兒,終於了解到,這麼多年來,老媽是怎樣用一顆老母雞般的慈愛之心,對他無休止的包容、愛護。唉,真有點對不住老媽過早花白的頭發。
過完年,張之義就回了學校,報了一個考研的學習班,這次真的下定決心埋頭苦讀起來。
自從去年實習時跟楊果見過一麵,知道人家名草有主後,張之義主動斷了聯係。這天,寢室裏隻剩齊蔚和他,齊蔚忽然問:“張議,你和楊果還有聯係嗎?”
張之義疑惑地搖搖頭,不知道齊蔚抽哪根筋,怎麼忽然說起楊果來了?可是聽到那個名字,心裏還是扯著痛了一下,“他交男朋友了,我再總聯係就不好了。哥兒們識趣吧?”
齊蔚讚同道:“不聯係挺好的,告訴你一件事,你心裏有點譜,我聽說,楊果現在到處借錢,也不知道為什麼?按說他家庭條件挺好的,不至於讓他在外麵借錢,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他還沒借到你頭上吧?要是他找你,最好問清楚,還有三個月就畢業了,這時候借錢,等離校了還上哪找人還去?”
張之義吃了一驚,“他借錢?沒道理啊,你不是聽錯了吧?”
齊蔚很肯定,“沒錯,這是我一個朋友說的,他借給楊果五百塊錢,楊果還給他寫了張借據。”
張之義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所認識的楊果雖然有點高傲,有點任性,但人品還是看得出的,思想也挺單純,借錢不還這種事,他做不出,張之義相信自己的眼光,於是不假思索地回道:“他不是借錢不還的那種人,一定是遇到什麼事了,不然他沒理由借錢,也能記得還的。以前他那麼大手大腳,也沒見他跟誰借錢,聽沒聽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齊蔚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誰知道呢?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人是會變的,你有小半年沒見到他了吧?他現在什麼樣你也不清楚。”
張之義固執地搖搖頭,“不會的。”
齊蔚轉身爬上-床,“你不相信就算了。”
張之義這兩天心裏一直很糾結,他很想給楊果打個電話問問,但又覺得自己不了解真相,貿貿然地問人家這種事情,太突兀也太沒禮貌了,說不準就傷了楊果的自尊心,楊果那脾氣……唉!不問一問吧,心裏還真挺放不下的,就算楊果曾經拒絕過他,他還是希望楊果能好好的,幸福愉快地生活。所以思來想去,還真生出了那麼點左右為難的意思。
正當張之義百思難做決定的時候,楊果的電話不期然地打了進來。張之義有點小驚喜,聯想到前幾天齊蔚說的話,又湧起一股難言的憋悶,“楊果?你還好嗎?”
“還行,”楊果刻意地先寒暄,“張議,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嗯,也還湊合。”
楊果的語氣從電話裏聽不出什麼異樣,依然是客氣的隨便問候,“你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我打算考研了,雖然有點不現實,但想試試,”張之義知道自己的斤兩,但仍抱著一點希望,可現在他不想聊這個,齊蔚的話讓他不痛快,而且以楊果以前的尿性,應該不會在斷了聯係這麼長時間後主動找他,難道真如齊蔚所言?他不想再做無謂的閑聊,開門見山地問:“你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張之義怕他掛斷,緊著追了一句:“楊果?”
“嗯?”楊果期期艾艾的聲音傳過來,“張議,有點事想麻煩你…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多少都行,我給你打欠條。”
雖然急於想知道楊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之義還是故作平靜,和顏悅色的模樣,口氣輕鬆地說,“沒問題,我手裏還有一千塊錢,咱們在哪見麵?”
楊果的聲音有點急迫的喜悅,“我現在就去你們學校,十五分鍾後,在大門口見麵吧。”
撂了電話,張之義出去把當月的生活費全部取了出來。楊果還沒到,張之義就坐在校門旁的花壇台階上等他。
不一會兒,楊果騎了輛單車過來,看見他,笑著打了個招呼。張之義一搭眼,就發現楊果憔悴了許多,身上少了當初趾高氣揚的風發意氣,這麼沉靜憂愁的楊果沒來由地讓人心疼,那種想攬他入懷的衝動又蠢蠢欲動,張之義擔心地問:“你怎麼啦?這麼憔悴?”
楊果躲閃過目光,隨口諏道:“沒什麼,大概找工作愁的吧。”
路上來來往往行人不少,張之義以想敘敘舊為由,拉著楊果去了附近的人工湖公園,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來。
因為不是休息日,公園裏除了幾個練樂器的老大爺外沒什麼人。兩個人坐在一張長凳子上,周圍到處是欣欣向榮、綠蓋如傘的植物。張之義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委婉地開口,隻好有什麼說什麼了,“楊果,我能問你為什麼借錢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你以前從不借錢的,也從沒這麼情緒低落過。”
楊果低著頭不吭聲,張之義琢磨了一下,要引楊果說話必須得找個話題,就問:“是不是找工作的事?”
楊果很想甩手離開,張之義什麼意思?想借錢就借,打聽這麼多幹嘛?他可沒有跟人分享痛苦的需求,哪怕這痛苦象地底的岩漿一般,急欲找個火山口噴發,但他就是不想,寧願讓這岩漿將自己時時灼燙,燙得心痛不已。
楊果已經皺起了眉,張之義似乎沒有察覺,仍喋喋不休,“找工作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得講求個機緣,機緣到了,自然就解決了,如果你因為這個犯愁,我覺得沒必要。”
張之義自說自話了一陣,楊果也沒個反應,想到找工作跟借錢似乎扯不到一起,自己的猜測簡直沒一點根據,八竿子打不著嘛。靜音了幾秒,又兜轉又回原來的話題,“我聽說你跟不少人借錢,是嗎?要是你還當我是朋友,能告訴我借錢的原因嗎?我不是想窺探你,我就是關心你,看能不能從根本上幫你,你總這麼借錢也不是辦法。”
低頭求人,楊果的自尊心顯然還沒適應,自己才向幾個人借錢,就被傳得不堪,也聽過一些不客氣的話,讓他實實在在體驗到了嗬護、追捧以外的東西,誰都不想有這種體驗,可人活在世,有幾個能跳出三界外呢?
楊果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遭遇,成為別人的笑柄或憐憫的對象,但他受夠了欺騙,憎恨欺騙,自己決不能也做那樣的人。他看著張之義寫滿關心的臉,忽然就有了噴發的衝動,很想很想把壓抑了兩個多月的憋悶統統傾泄出去。
他看著張之義還清澈的眼睛,滿肚子的話湧到了嘴邊,可要是張之義也看他笑話呢?那他隱藏了許久的心事豈不是曝光於天下?不能開口。楊果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你別問了,借你的錢,我一定會盡快還給你,決不食言,我給你寫借據。”楊果目光閃爍,強壓住羞恥,保持著表麵上的平靜,向包裏去摸紙筆。
張之義看出他的隱忍,為了讓他放下戒心,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柔聲道:“果子,這才半年沒見,你的變化挺大的,覺得你變消沉了,一點都不像原來的你,看你這樣,我瞧著心裏也不好受,我希望你一直好好的,過得幸福快樂,真的,我真是這麼想的。我問你借錢的原因,也是真的想幫你,放心,如果你告訴我,那些話決不會聽進第二個人的耳朵裏,我保證。”張之義向天舉起一隻手,“發誓。”
楊果仔細分辨張之義話裏的真實成分,以前,他認為張之義這個人很好懂,現在,經曆過這幾個月的人和事,他覺得自己看不清楚人。也許是張之義太好懂了,反而讓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懂了他。為什麼語氣這麼真誠?是想讓自己相信他嗎?然後把理應埋在心底的瘡疤揭給他看?又為什麼目光那麼坦蕩?是否隻是在演戲?那麼輕易就說出的保證,又能保證得了什麼?
楊果愁腸百結,自己釀的苦酒隻能自己吞。遇人不淑隻能怪自己沒有一雙能透視的慧眼,所以別指望誰能來分擔這份痛苦,別人沒有這個責任和義務。他苦笑了一下,自己的愁悶一眼就被人看穿,再裝作若無其事也沒必要了,“張議,謝謝你的關心,也謝謝你願意借錢給我,我隻能告訴你這錢我是真的有急用,別的,我不想多說。”
張之義見楊果始終不願吐露心聲,也就不再逼他,爽快地說,“行吧,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你想借多少?”
楊果有意緩和一下兩人之間沉悶的氣氛,故作輕鬆地半開起玩笑,“兩萬三,你有嗎?”
張之義搖搖頭,“沒有。”
“就知道你沒有,逗你呢。”楊果笑著說,不過硬擠出的笑容裏難掩失望。
張之義從兜裏掏出一小疊錢來,“我卡裏就剩一千了,都在這兒,”說著遞給了楊果。
楊果慢慢接過,“你不留點嗎?不吃飯了?”
張之義摸了摸臉,不假思索地說,“我飯卡裏還有錢,也沒什麼其他花錢的地方。”
楊果沒想到自己兩次三番拒絕張之義後,他還能不計前嫌地出手相助,而且幾乎沒什麼保留,就衝這一點,張之義就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楊果很感動,也許張之義說的都是真的,自己現在也是真的感激他,“謝謝你,張議,我這就給你寫借據。”
張之義沒有過多推辭,他知道就算他不讓,楊果還是會寫的。楊果把寫好的借據交給張之義,“我一有錢了,就馬上還給你。”
張之義看也沒看就把借據揣進兜裏,“不著急,你有錢先還別人的,啥時候寬敞了,再還我。”
楊果聽了,眼圈瞬間紅了一下,“謝謝,張議。”說完,立刻起身急步走了。
張之義看著楊果急匆匆的背影,狠狠地盯了一會兒,忽然拔起腳追了上去,一把薅住楊果的肩膀,“楊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