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對外聲稱養傷，白虔並沒有送雲晏出門，代替他的是侯府的管家——管家對雲晏不知道有多恭敬，他當然看得出來，自家主子對這位太子爺的隨侍有多看重，雖然他心裏也犯嘀咕侯爺和太子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不管怎麼樣，他多奉承著點這位雲大人就好了……
    “雲大人，您慢走。”
    雲晏被這麼稱呼竟還有些不自在——果然做奴才久了。
    他對著管家點點頭，才轉過身往外走，卻不想，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雲晏！”
    雲晏轉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懷……郡王大人怎麼在此處？”
    梅子顧走到雲晏麵前：“聽說你出宮來了，我正好無事，上次你不是說想要品嚐一下月華樓的點心嗎？今天就去吧。”
    雲晏一愣——他什麼時候說過想要品嚐月華樓的點心了？就連月華樓這個名字他也是第一次聽說啊。
    不過看梅子顧的樣子，雲晏很快反應過來，“好啊，那就去吧。”
    陳年上前：“殿下隻說去信陽侯府，並未說過……”
    梅子顧對他笑道：“難道雲晏隨我去吃個東西，殿下會生氣不成？陳年啊陳年，你也不通情理了……罷罷罷，即便殿下事後追究了，全由我來擔當了。”
    陳年看看梅子顧又看看雲晏，心道：這南平郡王本就是殿下陣營內的人，而雲晏也素來受殿下寵愛，想來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不可耽擱太久，我們還要回宮複命。”陳年隻得道。
    梅子顧笑著招呼著雲晏上他的馬車了。
    陳年帶著人緊隨其後。
    那信陽侯府的管家目送他們離去，才轉回了府裏。
    白虔負手立在一株玉蘭花樹下，看似在欣賞玉蘭，然而那玉蘭早就凋零得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了……
    “送走了？”
    “是，侯爺。”管家想了想，又道：“方才我送雲大人他們出去，那南平郡王竟就在門外……”
    “梅子顧？”白虔挑了下眉：“他也是一起來的？”
    “並非如此，南平郡王是後來的，卻一直守在門外……等雲大人他們出來了，就一起走了，不過我看他們去的方向卻不是回宮的方向……許是他們有別的要緊的事……”
    白虔目光轉冷，嗤了一聲：“好個梅子顧……”
    ……
    ……
    雲晏等人隨梅子顧到了月華樓，這雖不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但是卻是最貴的酒樓——雲晏本就是看慣了奢靡華美的樓宇，這種江南風情的精巧酒樓也讓他覺得有些新鮮。
    “我定了兩間雅室，就在隔壁。”梅子顧對緊跟著他們的陳年等人道：“你們也自取喝酒取樂吧。”
    “這……”陳年原是想跟在雲晏身邊的，聞此言，頓了下：“我還是……”
    雲晏開口道：“沒事，陳年，你就在隔壁，我有事便叫你。”
    陳年猶豫了下，在雲晏懇切的目光中，才應允。
    梅子顧帶著雲晏去了盡頭的那間雅室，兩人輔一入座，那酒樓的小廝就端著上好的酒菜進來了，擺了整整一桌子。
    梅子顧擺了擺手，道：“你們下去吧，無事不要來打擾。”
    “是！”
    等人都下去了，那滿室飄香的室內也隻剩下了雲晏和梅子顧兩人。
    雲晏看著那一桌的佳肴，卻沒有馬上動筷，他看著梅子顧：“你把我招來這裏，是有什麼要緊話要與我說嗎？”
    他其實也有些不太放心，畢竟這裏是酒樓，人來人往的，又是別人的地界……如果梅子顧真有什麼私密話要說，這裏並不如何安全……
    梅子顧看出他的想法，道：“這裏是最合適的地方了，你放心，這酒樓是我的。”
    雲晏這才安心些了。
    “那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麼？”
    梅子顧輕笑：“如果隻是我，就不必大費周章地讓你來這裏，而是……”
    這時，雲晏聽到室內有一處傳來輕微的聲響，他看了過去——是那厚厚的水晶紗簾之後……
    那紗簾慢慢被掀開，一個全身黑色絲袍打扮，頭戴黑色兜帽，臉上還圍著深紫色麵罩女人從裏麵慢慢走出來。
    那人的衣著打扮分明不是中原人士，手上戴著嵌著琥珀玳瑁寶石的手串指環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飾了，而在看到那配飾的時候，雲晏倏地從座上起身，吃驚地看著那女人……
    女人緩緩走過來，露在外麵的那雙眼睛也是和中原人不同的異色，她慢慢摘下了臉上的麵罩，待真的看清了女人的容貌以後，雲晏因為太過吃驚，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琳……琳琅……”
    女人聽到雲晏的這一聲，整個人顫抖了下，然後直接就跪在了雲晏麵前，“陛下……真的是你嗎……陛下……”
    雲晏心裏百般滋味，尤其以心酸最甚，他伸手去扶烏琳琅：“琳琅，你不必如此……快起來……”
    “陛下……”烏琳琅握住雲晏的手，仍是不起，滿是眷念道：“我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陛下……陛下竟然真的還活在這世上……他對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在誆騙我……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來了……真神保佑，陛下您還活著……”
    雲晏也蹲下身去，與烏琳琅對視，見她已經是滿臉淚痕——想到這個來自異域的奇女子一身剛強堅毅，現在卻因為自己而如此，他鼻子也酸了，眼裏也紅了……
    “琳琅……你先起來吧。”
    “烏城主，你快起來，不然陛下也不好說話。”梅子顧在一旁跟著道。
    烏琳琅才起身，但仍舊拉著雲晏的衣袖不放。
    “坐，琳琅。”
    烏琳琅挨著雲晏坐下，又仔細地端詳了他的麵容，才道：“雖然變了模樣，但是你一說話，一行動，我就知道是你。陛下，十年了，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啊……”
    “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總而言之，我已經活過來了，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重生了。”
    烏琳琅蹙眉：“那陛下怎麼不來找我？陛下怕我護不了你嗎？”
    “不是……”雲晏歎口氣，道：“我那時也是身不由己，稀裏糊塗地又進了宮，直至到了今日……”
    烏琳琅便道：“那現在呢？現在陛下可以隨我走嗎？”
    雲晏還沒開口，梅子顧就道：“陛下跟你走就安全了嗎？”
    烏琳琅瞪著他：“這是自然，我會傾盡所有，把我能有的都給陛下，即便是……”
    下剩的話烏琳琅沒有說下去。
    雲晏神色一凜，看著烏琳琅：“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陛下要問什麼？”
    雲晏盯著她：“你……真的和滕延一起……起兵了？”
    烏琳琅默了下，點頭：“是。”
    “為何……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如今四海升平，你們又何必……”
    “陛下，我不管這天下太平不太平，我隻知道，是他們負了你，奪了你的一切，還逼死了你……我十年前就發誓，我一定會幫你複仇……”烏琳琅想起了當年的事情，滿臉恨意。
    雲晏早就猜到了烏琳琅是為了自己，可現在真的聽到她這麼說……
    雲晏拍了拍她的手，然後緩緩道：“琳琅，如果……我讓你就此停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