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隻有雲晏和白虔兩人，白虔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薄薄的信紙，含笑看著雲晏。
    雲晏眼眸閃爍了下，挺直了脊背：“他信上……說了什麼？”
    “他說……”白虔笑道：“他說把你送給我了，讓你不用回宮了。”
    雲晏愣了下，然後正了臉色：“他不可能這麼說。”
    “怎麼不可能？”白虔挑眉：“如今他的日子也不好過，亟需助力，我向他要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這次是把你作為交易了，也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雲晏麵色發冷：“太子不會這麼做的。”
    白虔臉上的笑容微斂，嗤道：“你就這麼相信他？”
    “是。”雲晏毫不猶豫。
    “你覺得你在他心裏的地位能超過他的權勢和地位？”
    雲晏一頓，才道：“我相信太子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會和你做這樣的交易。”
    雲晏並沒有直接回答白虔的問題。
    白虔冷笑，“在你心裏，他就是個好人，而我是個惡人，對吧？”
    雲晏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白虔歎了口氣，道：“你總是那麼信任他，從前是，現在也是。”
    雲晏心裏一驚：從前……白虔他真的已經……
    白虔把那信收進懷中，燃火起身，“走吧，我帶你去見人。”
    雲晏沒想到白虔沒有再為難自己，呆了下才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見兩人出來，陳年等人馬上跟上。
    幾個人穿過了侯府的花園，一直往裏麵走——雲晏注意到，這裏並不是之前他們發現伴月的地方。陳年也注意到了，他神情更加緊繃。
    很快他們看到了一個不小的內湖，那湖中心有一處小築，小築就像是孤島一般，沒有任何道路連接，要過去隻能借用湖邊的小舟。
    “是……那裏？”雲晏問白虔。
    白虔點頭：“我隻帶你一人過去。”
    陳年聞言就要上前，雲晏在他開口之前阻止了他：“你們在岸邊等候吧，我和侯爺一起去便好。”
    陳年隻得聽命。
    雲晏和白虔上了那小舟，白虔讓原本劃舟的下人退下，自己拿起了那船竿，隻輕輕一點，小舟便離了岸。
    雲晏後知後覺地要去幫忙——畢竟自己的身份才是奴才。
    白虔對他輕笑：“你哪裏做過這個？還是我來吧。”
    聽到白虔這話，雲晏恍惚間想起了那個總是笑得一臉無邪的少年——
    ”陛下金玉一樣尊貴的人，這些事才不用勞動陛下，還是我來吧……”
    當年聰慧純善的少年已經不再了，眼前的這個人經過了多年權勢的浸潤，即便笑著也透著威勢，讓人不得不端起十二分的小心。
    “那多謝侯爺了。”
    白虔笑：“這裏隻有你我，你也要這麼見外嗎？難道，在殷涉麵前，你也是這樣？”
    因為兩人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窗紗紙，似透非透的，有幾次雲晏覺得白虔要戳穿了，但又是含糊曖昧，雲晏心裏吃不準，老是不上不下的，隻覺得和白虔一起更加疲累了。
    接下來一路無話。
    小舟靠了岸，早有侍從在那岸邊接應了。
    白虔擺了擺手，沒讓行禮，隻帶著雲晏下了船，往上麵去了。
    雲晏發現，這湖心小築上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冷清，單單是把手的侍衛便有十幾二十個人了，這還是看得到的，也不知道看不到的還有多少。另外，還有兩三個侍從，估計是伺候的人，也是監視的人了。
    “人呢？”白虔問跟著的侍從。
    “公子在臥房內歇息，依從侯爺的吩咐，這幾日一應飯菜都是送到裏頭的。”
    “可有再鬧起來？”
    “公子……摔了兩次東西，又說飯菜不潔，身子不適，文大夫來看過，說沒什麼大礙，開了兩貼藥吃著了……”
    “由他吧，他想看大夫就看，其餘的別管了。”
    “是。”
    從侍從的話裏，雲晏聽出來了，估摸著是伴月想要借病來見白虔，但是沒有成功……
    白虔帶著雲晏到了伴月的臥房外，“你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雲晏看著他：“侯爺不進去？”
    “我就不見他了。”白虔道：“裏麵隻有他一人，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有事再叫人。”
    “……好。”
    雲晏推門而入，聽到內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把門關上往裏走去，還沒進去就見一紫衣人從裏麵踉踉蹌蹌地出來，幾乎要撲在自己身上——
    “侯……怎麼是你？！”
    雲晏也嚇一跳，看著眼前塗脂抹粉的伴月，“我……我來看看你……”
    “你來看我？誰讓你來看我？”伴月突然抓住了雲晏的衣袖：“是不是侯爺讓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來看你……”雲晏望著伴月，雖然塗脂抹粉，但是他本身就容顏絕麗，倒也不會太過古怪……
    伴月鬆開了雲晏，瞪著他：“你是看我笑話的是不是？雲晏，從前我們在教化苑住一起，我先你被侯爺看上，享用了富貴榮華，而你雖然入了紫微宮，也不過是太子的奴才……我就算今日成了籠中雀，沒有了自由身，也比你要好十倍……我是主子，你還是奴才……”
    雲晏皺眉：“什麼是主子？什麼是奴才？像你這樣身為男子卻甘願雌伏人下，無名無分，這叫”孌寵”！”
    伴月握緊了雙手，恨恨道：“憑你也敢教訓我！你算是什麼東西？！”
    雲晏是在教訓他，那是因為他把伴月當成了自己的晚輩，他看他如今的樣子，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雲晏深吸一口氣，道：“伴月，你分明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你真的甘心就這樣被困在這個地方嗎？”
    “我……”伴月踟躇了下，才道：“那我又能怎麼樣？”
    “你能怎麼樣，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嗎？”雲晏定定地看著他。
    伴月瞳孔縮了下：“你什麼意思？”
    “伴月，你當初到底是怎麼進的侯府呢？”
    “是……是侯爺一眼相中了我，把我帶進侯府的……”
    “侯爺是怎麼相中你的呢？你是真的不知道嗎？”雲晏緩緩道：“伴月，你很聰明，鬧到今天的地步，或許是因為這段不該有的感情迷了你的心……但是，我想問問你，你一開始進入侯府，是真的身不由己嗎？”
    伴月後退一步，眼中有些慌張，又有些警戒：“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當初是流落到這裏，不得已把自己賣身給教化苑的，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侯爺，才會……”
    雲晏打斷他：“那我問你，先前侯爺被刺，又是怎麼回事呢？”
    “那是……是有刺客……侯爺不小心才受傷了……”
    “侯爺武藝高強，又是個十分謹慎的人，怎麼會被刺客傷著？隻怕是，有人裏應外合，引狼入室……”
    “你、你胡言亂語！我才沒有裏應外合，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們會傷了侯爺，我……”
    雲晏是看到伴月精神不濟，才用話誘他——
    “果然是你……那日潛進侯府的是你相識的人……”
    伴月麵色慘白：“不、不是……”
    “伴月，你處心積慮進入侯府，接近侯爺……究竟有什麼謀劃呢？”
    伴月嘴唇緊閉，死死地盯著雲晏，再也不吐出一個字。
    雲晏歎氣，幽幽道：“伴月，你不該……回來京城的……”
    伴月睜大了雙眼，“你、你……”
    “你好自為之吧。”雲晏轉身往外走。
    伴月撲上來，扯住他的衣裳：“雲晏、雲晏……是不是侯爺讓你來問的……侯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雲晏似是而非道：“侯爺那麼聰明，他想知道的事，自然就能知道。”
    伴月渾身脫力地癱坐在了地上。
    雲晏閉了閉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白虔迎上前來：“說完話了？”
    “嗯。”
    “那便回去吧。”
    雲晏看著白虔：“你不問我和他說了什麼？”
    白虔一笑：“你想告訴我？”
    雲晏輕輕搖頭。
    “那我又問什麼。”白虔道：“他人在我這裏，也跑不了。”
    雲晏蹙眉，張了張嘴，才說：“如果可以，請侯爺……善待他。”
    白虔如深井般的眸子盯著雲晏看了會兒，道：“你看侯爺我是會虐待人的人嗎？”
    雲晏淺笑：“多謝侯爺了。”
    “和我客氣什麼。”白虔又說：“隻要你想的，我都會幫你。”
    雲晏心道：他果然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