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心娜回到韓國後的第五天，一晃眼日子就這麼過去了。自從那次一起吃過晚餐後，我同她未曾有單獨見麵的機會，這讓我放鬆了許多。和她單獨在一起，我的心情就會不受控製地被她左右，而她似乎也很喜歡以此來作弄我。與她適當地保持距離，我才做得到置身事外，才能警示自己，她隻是大正的合作人。就像那個被打碎的水晶娃娃，不停地在提醒我過去已經完結了。
    思緒剛回到會議中，就聽到工程部的林室長正在介紹這次酒店內部風格的樣式，並且把相關的資料分發到了與會人手中。
    我先粗略地看了看麵前的文件，風格的樣式一共有六種，然而我對這些提案都不太滿意。我抬頭掃視了在座的人，明俊低著頭不發一言，於靳則不動聲色地傾聽著林室長的闡述。隻有心娜在皺著眉頭思索，不滿意的神情已經顯露無疑。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
    這時林室長已經敘說完畢，我想都沒想地就問道，“心娜小姐，有什麼建議嗎？”
    她正視我，也許是因為我對她的稱呼，她的眉頭始終緊鎖著。
    “沒意見，”她口氣不佳地回答，“因為這些提案糟糕地根本不用提建議了。”
    她的話一完，於靳偷偷笑起來，當他發現大家都注視著他，這才止住笑意。
    “有這麼好笑嗎？”心娜有些不樂地問於靳。
    他正了正神色，“不是，隻是你把話說得太直接。”
    接著，他一改往常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也不能一概否決了這些提案，至少它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最佳的方案也都是從無數次的改進中脫穎而出，我們可以稱之為初步方案。”
    一番溫文委婉的話，把剛才由於心娜引發的尷尬打消了，也給了林室長一個下台的台階。我不得不重新評估起於靳的能力，甚至為他剛才的一番話在心中叫好鼓掌。我發現坐在一邊的明俊，也衝著於靳露出了欣賞的表情。
    於靳笑著朝林室長說道，“其實這些方案都還不錯，但是用在酒店上卻有些欠缺。怎麼說呢？就是風格還不夠明確，每一種風格中又包含有其他風格的細節，多了就會顯得不倫不類。雖然是酒店，但是也要給客人留下家的感覺。沒有人會把家裝飾成不同的風格，所以我們可以不要在風格上下功夫，而是在溫馨的感覺上做點文章。”
    “我同意於先生的話，所以這次的方案我也認為不適合。”明俊向我做了個認同的臉色。
    我微微一笑，“我也同意這樣做會比較好。”
    “心娜小姐，怎麼看？”我回轉頭，詢問她的意見。
    “昨天，我收到一本歐美的雜誌，同建築風格有關。我翻閱了一下，其中有不少值得我們借薦的東西。”心娜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的文件裏翻看。
    她找了一會兒，似乎沒能找到她所說的那份雜誌。她問她的秘書，“我昨天讓你整理會議的材料，你把那本雜誌放哪裏了？”
    柳秘書緊張地回答道，“對不起，我忘了放進去了。”
    心娜聽她一說，即刻翻了臉，把手中的文件一推。“這種會議，我認為沒有必要開了。”
    她起身，“請幫我換個秘書，否則以後不用再通知我開會。”
    說完，她就拋下會議室裏的所有人，怒氣匆匆地走了。我看著柳秘書滿臉委屈的樣子，心中不免擔心起往後她同心娜之間必定茅盾不斷。
    我正想出聲安慰她，卻沒想到於靳先開了口。
    “柳秘書，不用在意，她一向是這個脾氣，別放在心上。”他適時的安慰讓柳秘書稍稍寬慰了些，他轉過頭對我說道，“看來今天會議是開不成了，不如讓工程部再重新設計些方案。等方案出來之後，我們再開會決定吧。這段時間也正好可以幫心娜再物色一個秘書，至於柳秘書，可以過來幫我，我不在乎多一個這麼漂亮的秘書。”
    “好。”我笑著點了點頭，“就這樣吧。”
    各部門的人相繼離開了會議室，隻剩下明俊兄妹和於靳。於靳收拾好文件，又打趣地說道，“如果薑理事肯割愛，我就會把明熙小姐討了過去。”
    我略有些詫異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的話究竟有什麼意思。明熙擔憂地看著我，怕我一時答應了他的請求。
    明俊笑著說道，“於先生要這麼多秘書，不怕她們沒事做。”
    於靳爽朗地笑道，“如果明熙小姐願意來做我的秘書，其他的秘書我可都不要了。”
    他的話讓我們吃了一驚，因為他的神情並不像他的語氣那樣帶著玩笑的意味。我回頭看了明熙一眼，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低頭沉思了片刻，才笑著說道，“可惜，明熙是我的好助手，我可不舍得讓給你。”
    “我不會強人所難。”於靳仍是笑意盈盈地說道，“如果是明熙小姐願意而薑理事不願意，那我一定會把明熙小姐爭取過來。可惜看樣子，是明熙小姐不願意。那就隻好這麼算了。”
    他起身朝門外走去，就在要出門的時候，他回轉身，“薑理事，有時候你必須得在兩個答案裏做出選擇，你模棱兩可地什麼都不選，不能代表兩個都是你的。我很有興趣插上這一腳，或許，明熙小姐會覺得和我一起工作也不錯。”
    他丟下讓人遐想的話，轉身離去。我呆坐在位置上，揣摩著他話中的意思。要我選擇什麼？心娜和明熙嗎？心娜還能由得我來選嗎？
    對他的話我心中莫名其妙起來，抬頭正看見明熙拿著文件走出了會議室。明俊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我，“你同徐心娜又怎麼了？”
    我嘲諷地一笑，“你們似乎都希望我和她有些什麼？”
    “見鬼。”明俊將手中的筆扔到桌子上，“我希望你躲她還來不及。”
    “我和她什麼也沒有。”我淡淡地回應他。
    “那最好。別忘了她以前是怎麼對你的，你為了她差點連命都沒了。”
    “我知道。”我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的眼睛，“我不會再讓自己這麼卑微的。”
    “那你和明熙怎麼樣？你難道要她一直這麼等下去，她已經二十八歲了。”
    “我還沒做好結婚的打算。”我愧疚地低下頭。
    “那你也不用成天和那些女明星，女模特攪在一塊，那多傷明熙的心。”我知道明俊看了太多明熙為我傷心的情形。
    我抱歉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明俊，也許你應該勸勸明熙，不要再等我了。”
    “什麼？”明俊生氣地叫起來。
    “我不值得她這麼等。”不理會明俊在身後的叫喚，一路走出會議室。
    心中太多的苦悶，有誰能夠知道。我要麵對父母的催促，麵對他們的期盼和擔憂。我還要麵對明俊的責問，麵對他的責問而無能為力。撇開這些，最讓我不安地是麵對明熙的感情。如果她隻是一昧地糾纏，我或許還能好受一些。可是她永遠都是那樣嫻淑，善解人意，在她的溫柔和美麗下，我竟是那樣卑劣，那樣理所當然地接受她對我的好。
    原本這一切至少還不會讓我失去理智，然而現在，我卻不得不麵對更讓我無法自主的狀況。我得麵對徐心娜，麵對她的美麗，麵對我們曾經的每一個回憶。她的突然出現毀了我這些年來，建立起來的自信和偽裝。我必須付出比以前更大的力氣，來繼續我的所有假象。
    悄悄來到天台，看著心娜曾經站過的那個地方，我的心又不自覺地陷入到過去的歲月裏。掏出衣袋中的煙盒，正打算點上一支，卻忽然聞到一股煙味。
    我四處望了望，發現有一縷煙霧從天台門的另一邊飄了出來。我徇著煙霧升起的方向走了過去，從石台邊探出身子。
    站在那裏的竟是徐心娜。
    我的腦中立刻閃現出一個念頭，我必須離開這裏，越遠越好。然而，我的念頭一直在重複著，可我的腳卻定在原處無法動彈。
    她的身影比從前消瘦許多，從身後望去，我竟發現她的背影是落莫的。她淺淺地吸著煙，重重地吐著煙霧，仿佛有滿腔的憂怨需要傾吐。她不經意地轉了轉身，然後發現了我。我們對望了許久，才彼此相視一笑。
    她挑著眉頭，“看來，你想躲我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自嘲地笑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想抽根煙，所以就上來了。”她淡然地說著，“不是有人說過，心情不好的時候抽根煙會好些的。”
    麵對她突然說起過去的事和話，我不禁惆悵起來。“你心情不好嗎？”
    “嗯，”她故意裝成不高興的樣子，“你可有崔秘書幫你，我連一個為我準備開會資料的人都沒有。”
    我靠在石台邊，點起煙抽了一口，“柳秘書其實還是很有能力的。”
    “我知道，”她走到我身邊靠著我，“也許是我脾氣不好，有些人無法接受而已。”
    “你的脾氣還真是沒有變，從前你也是在開會的時候，一點麵子都不給別人。”
    “是嗎？”她淘氣地衝我眨眼，“所以說歲月可以改變某些東西，但也有無法改變的。”
    我一愣，不曾想她會說這樣的話，竟讓我一時語塞。
    “這次回來，我還以為你已經和明熙結婚了。”她甜美地笑起來，仿佛在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我還不想結婚，”我回頭注視著她，“不想讓一個女人來幹涉我的生活，至少不是現在。”
    “所以遊離在那些女明星，女模特之間。”她諷刺的話語刺痛了我。
    我故意扯開話頭，“那你呢？和宋先生什麼時候結婚？”
    她在聽到我提起宋遠澤時，臉色頓時暗淡下來，有些困惑地說道，“很好，他對我很好。”
    盡管這麼說，可我卻感受不到她的喜悅和歡欣。難道她和宋遠澤之間出現了什麼問題？所以她才會去美國念書？
    “那為什麼會去美國？”
    她笑了笑，“因為想去學一點東西，可以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
    我苦澀地低下頭，兩個人陷入到了沉默中。我抽完了手中的煙，才打破沉默的說道，“我會重新替你物色一個秘書的，你想要什麼樣的？”
    她仰著脖子，“你再找個嚴秘書給我吧。”
    我無奈地一笑，“看起來，你很喜歡嚴秘書。”
    “和嚴秘書合作的很好，也許是她年長的關係，懂得包容和理解。”
    “我盡量找個相像的給你。”我隻好這般承諾她。
    “嗯。”
    “在韓國住得習慣嗎？”我關切地詢問，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竟這麼在意她的生活。
    “和從前沒什麼區別。”
    “聽說，你總是自己搭車回酒店？”
    她有些奇怪地盯住我，我立刻掩飾地說道，“是……鄭室長和我說的。”
    她點了點頭，“不習慣讓司機跟著，在國內，在美國獨來獨往慣了。”
    我聽了她的話，又將話題轉移到工作上，“你說得那本雜誌是哪裏的？”
    “美國一個朋友寄來的，我覺得很不錯。”
    “能借我看看嗎？或許我們可以從中找出一些方案來。”
    “好啊。”她立刻同意了我的想法，“那去你辦公室吧，我叫柳秘書把雜誌送來。”
    “嗯。”
    當心娜打電話通知好柳秘書，我們已經走到了我辦公室的門口。一到門口，就聽到明熙在說，“孔小姐，理事真的不在。”
    接著，我聽到了孔智恩說話的聲音，“不可能，賢宇說他今天有會議，會一直在公司裏。”
    “剛才他的確在開會，可是會議結束後他就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明熙十分耐心地解釋著。
    “那我就在這裏等他。”孔智恩的語氣讓我有些許的不快，畢竟這裏不是她發小姐脾氣的地方。我轉身瞥了眼心娜，她正掛著看熱鬧的表情。
    我歎了口氣，走了進去。“智恩。”
    孔智恩聽到我的聲音，立刻溫柔的笑起來，“賢宇，你回來啦。”
    她剛說完，便看見了站在我身邊的心娜，她的臉色馬上變得陰鬱起來。然而在她回頭看我的時候，臉上又換成了喜悅的表情。我心中不免對她產生了厭惡，因為她對心娜的態度讓我反感。
    她正要上前來挽我的手臂，我身邊一直站著的心娜突然上前來，早她一步地挽住了我的手臂。我用著置身事外的眼神望著她，心中已了然她即刻上演的惡作劇。
    “賢宇，怎麼不介紹一下。”她的聲音甜溺地讓我差點笑出聲來。
    “這位是孔智恩。”我免力才控製住自己的笑意。
    “噢，原來是最近紅透半邊天的孔小姐啊。”心娜伸出手，“你好，我是徐心娜，是……賢宇的前女友。”
    我一時錯愕地看著她，她竟不理會我，繼續熱情地說道，“我一直聽賢宇提起他新交的女朋友，可是沒怎麼聽他提起過你。”
    她的話讓孔智恩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我有些不忍，輕輕用手肘推了她一把。
    然後，我衝著孔智恩問道，“找我有事嗎？”
    她正想回答，心娜又搶先她一步說道，“是找賢宇吃午餐吧，唉呀，真是不巧。我已經先和賢宇約好了。”
    孔智恩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心娜繼續說道，“原本你一起去也沒什麼關係，不過我們要談公司的事情，有外人在場不太方便。”
    若讓心娜繼續說下去，我已經不能保證我可以忍耐下去，笑意已經忍不住爬到了臉上。我立刻向孔智恩說道，“智恩，你先回去吧，有空我再約你。”
    “好。”她不自在地應聲道。“那我先走了。”
    我見她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起來。“我送送你吧。”
    她立刻恢複了高興的表情，可她還沒能高興一分鍾，心娜又給她潑了一盆冷水。我甚至連步子都沒邁出去，就被心娜拽住。
    “那怎麼行，那件方案很急的。”她裝出一副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了，孔小姐，隻好讓你一個人走了。以後不要隨便來公司，否則賢宇忙起來，很容易讓你失望的。”
    孔智恩再想在我麵前忍耐也做不到了，她怒氣匆匆地轉身就走，所有的矜持和修養都拋到了一邊。
    我回頭看了看心娜，“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開個玩笑而已。”
    我笑著搖頭，走到辦公室門前，打開房門，並吩咐明熙，“倒一杯咖啡。”
    “不加糖。”心娜接著我的話向明熙說著，然後大踏步地走進了我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