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たちの狂宴 ACT 8-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5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遠阪凜做好了覺悟。
既然身為魔道世家的繼承人,她就注定要走與普通少女不同的道路。
身邊就有一個很好的例子,這是她所認識的人中最偉大、英俊、溫柔的成年人。
在她看來,父親時臣已經接近於一個完美的人物了。雖然同齡女孩裏麵也有不少對父親抱有憧憬的,但凜相信沒有一個女兒能像她這樣深愛著自己的父親。
長大以後想當歌手,長大了要成為漂亮的新娘。凜的同齡人或許都會懷著這樣的心願,但凜的願望卻不同。
職業之類隻是其次,她最大的願望,是想要成為父親那樣偉大的人物。
那也就是說,要選擇父親所走的那條道路,選擇接受父親所接受的命運。或者說——將遠阪家的魔道之血脈傳承下去。
但這隻是願望,不是想要實現就能實現的。首先,必須得到師父也就是父親的同意。父親還沒有對凜表露過將來要把家族托付給她的意思,在這點上她有些不安。或許父親還沒有承認自己有成為魔術師的資質。
但即使如此,她的願望卻不曾變過,所以她為自己所做的覺悟感到驕傲。
當然,關於如今在冬木市發生的事件凜也遠比同學們知道得多。雖然她還不能像父母那樣深刻理解,但她已經比街上大部分人知道更多真相。
包括父親在內的七名魔術師正在進行戰爭。
在夜晚的街道潛伏著致命的怪異威脅。
因為了解一定真相,凜心裏更是添了一層責任感。
昨天連著今天,朋友琴音都沒來上學。
班主任說她病假在家,但班上的流言卻不是這麼傳的。
就算凜往她家打電話,對方父母也不願理會凜。
如今相繼發生在冬木市兒童誘拐事件,無法通過單純的搜查活動解決。即使報了警,孩子也很難回來了。學校的老師、琴音的親人和朋友一定沒有意識到這點,隻有凜知道。
琴音一直很信賴凜。無論是被班上男孩欺負的時候,還是圖書管理員硬將工作塞給她的時候,凜都會出麵幫助她。能夠被同學如此信賴與尊敬,對凜來說是一種驕傲。“時刻保持優雅”——每次幫助她都是讓凜實行家訓的好機會。
現在。琴音一定也在等著凜去救她。
其實她可以求助於身為魔術師的父親,但父親是“戰爭”的參加者之一,自從上個月去了深山町之館後這幾天都沒有打電話來過,而母親也嚴令不能去打擾父親。
就像在說“絕對不能晚上出門”時的口氣一樣。
凜一直遵從著父母的話,但是,她不能坐視身陷險境的朋友不管。
而且——無法入睡的夜晚,以一次為限。
實際上,那時的凜還隻是一知半解,思想還未成熟。
不知是義務感還是所謂良心的斥責,在不知不覺中,她被帶入一個絕不能涉足的領域。而她本人那時卻絲毫沒有意識到。
比起結界牢固的遠阪邸,從禪城的房間溜出來實在是太輕鬆了。
爬出寢室窗戶,沿著露台支柱滑至庭中,隨後從小門鑽出圍牆外。
隻用了不到五分鍾就跑了出來,但回來時就不能用同樣路線了。要從露台支柱上滑下來簡單要爬上去可就麻煩了。
想到今晚私自外出無法隱瞞,之後父母一定會嚴厲批評自己時,凜對自己說,自己偷偷溜出來不是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而是因為自己身為遠阪家族的一員,才必須這麼做的。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帶琴音一起回去。那時無論父母怎麼罵自己,心裏一定還是在為自己感到驕傲的。
裝備有三樣。
最值得依賴的,是之前自己生日時父親送的魔力指針。無論從外形還是構造上看,這都隻是個普通的指北針,但它不會指北,而會指向發出強魔力的方位。凜曾實驗過,無論是風還是水都無法改變一些細微魔力的動向。如果有什麼異常,這東西無疑是最有用的。
剩下的就是凜在寶石魔術修行中精製的兩片水晶片。她挑選了自己製作的成品中最好的兩個。如果將其中填充的魔力一齊釋放出來——雖然這麼危險的事情她從沒試過——應該會發生小規模爆炸吧。如遇危險可以用作防身武器。
裝備加上自己的實力,凜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琴音並將她帶回去。
如果有人問,沒問題吧,自己一定會點頭吧。
如果有人問,真的沒問題嗎,那自己可能會有些鬱悶地點頭。
而如果有人問真的真的能夠保證不出一點差錯嗎——估計那時自己都不敢回答了。
這問題對凜來說其實沒什麼意義。如果真有人要問,那先問的也該是琴音沒事吧,如果琴音再也來不了學校了,那凜能撐下去嗎?如果是這種問題,她一定能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
鼓起勇氣和自尊,凜告訴自己,自己不是那些膽小的普通孩子。她將心裏的怯懦趕跑,邁開腳步向最近的車站走去。冬木新都坐一站就到了,手裏的零錢足夠付車費。
冬木夜間的空氣真是久違了,這冬日冰冷的氣息正好為火燒似的肌膚降溫。
凜天真地想著,如果能在末班車之前找到琴音就好了。不過那樣的話隻剩下兩小時,時間完全不夠。
總之先調查新都。如果去了深山町魔力指針隻會一個勁地指向遠阪邸,而且去那兒的話很可能被父親發現。
以成年人標準來看現在還沒有到深夜,不過街上的人卻少得可憐。平日回家時路上滿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就算是夜晚街上還是人潮湧動。
打開魔力指針蓋後,凜被指針的反應弄懵了。
“……這算怎麼回事?”
平時隻是稍稍搖動的針此刻卻飛速旋轉著。她第一次看到這種現象。針仿佛小動物錯亂般的表現,使凜心頭頓時蒙上一層陰影。
不過,光站著也不是辦法。剛才路過的幾名成年人已經對孤身一人的凜投去了詫異的目光,還是先走再說吧。
遠處人影更是稀少。這真的是平日見慣了的冬木市嗎?凜覺得一股淡淡的寒氣襲上全身。
事實上,冬木市已經發布了宵禁令。最近連續發生了獵奇殺人案和誘拐事件,昨天一天新都和港灣區更是發生了連環恐怖爆炸事件。警察呼籲市民夜晚減少外出,聰明人都聽從了這條指令。
不過即使沒有宵禁令,恐怕喜歡夜遊的市民也還是不多的。如今新都的黑夜中隱藏著什麼不好的東西,人類的本能都應該察覺到了這點。
“——啊,果然。”紅色的警燈在麵前亮起,凜害怕地躲到了一處建築物的陰影裏。巡邏警車緩緩行駛著尋找是否有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市民。如果看見了自己,警察一定不會放任不管的。那樣的話自己就沒法去救琴音了。
看著燈光漸漸遠去,凜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喀嗒。
——凜將差點吐出的驚呼聲吞了下去。
剛才的聲音從藏身的房子走廊深處發出,大概是野貓翻垃圾時碰到了易拉罐之類吧。但又很難斷定那裏有沒有人。
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魔力指針,凜倒抽了口冷氣。
指針一動不動,仿佛被凍住一般指向發出聲音的方位。
那裏有些什麼東西,有什麼放出異樣魔力的東西。
“……”
這不就是自己想找的嗎?
這麼快就找到了線索,真是個好的開端。凜打算將新都可疑地點找個遍,逐一確認琴音的位置。而第一處的這裏,就已經被自己找到了。
好,那就上前去,看看那裏有什麼。
“不要。”
或許那裏就有和琴音有關的線索,或者琴音就在那裏。
“絕對不要。”
沒有躊躇的理由,否則的話那根本就不該來這兒啊。凜不想丟下朋友不管,而且她作為遠阪家的一員,必須用勇氣證明自己將來有資格成為父親的繼承人。
“不要不要不要絕對不要不要……”
從走廊深處傳來什麼東西的呼吸,仿佛有種濕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凜終於意識到,這次以想要找回好朋友的探索之旅絕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完成的。
黑暗深處沒有琴音的身影。就算她在裏麵,那她應該也不是以前的琴音了。
如果今天真的要找什麼,或許凜的目標不應該是琴音而是她的屍體。
“不要——”
事實上,遠阪凜擁有極其優秀的魔術師資質。
她從沒見過妖魔,也從沒觸摸過,但憑著感覺她就能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危險之中。
要學習魔術,最先要學會接受並認識死亡——這是每個見習魔術師修行的第一課。
那種無法逃脫,無法思考,隻是單純絕望的“死亡”的觸感。
那時,幼小的凜通過這次體驗體會到了魔道的本質。
全身動彈不得,連叫聲也發不出。常人難以承受的恐怖足夠擊垮這樣一個年幼的女孩。
耳邊開始了奇妙的耳鳴聲,凜認為這是那壓在心口的冰冷的絕望感引起的。自己的思考正在開始毀壞五感了吧。
一陣嗡嗡聲響起,單調卻又狂亂,仿佛是一群巨大的胡蠅正向自己襲來……
而隨後,比耳鳴聲更響的聲音接近了。
片刻,原本遮蓋在凜頭上如同黑霧般的東西猛衝了進來。
那東西如同濁流般快速通過了凜的上方,瞬間殺進了黑暗深處。
隨後,讓人發指的慘叫聲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仿佛是將貓活生生放進鍋裏煮時的慘叫——但這絕對不是貓的聲音。
這已經是凜能承受的極限了。
眼前開始變黑,腳步也漸漸不穩,在自己要摔倒的瞬間,有人接住了自己。
眼前的,是一個隻能看到左半邊臉的怪物。
那張醜陋不堪的臉上,嵌著混濁無神的眼珠。
但他的右眼卻透著深深的寂寞和哀傷。
仿佛以前看到過這種眼神——
凜在失去意識前這樣想到。
遠阪葵在一小時後才發現女兒不見了。
或許是怕母親責罵,孩子在床邊放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她要去尋找下落不明的同班同學琴音。
葵頓時後悔不已。吃晚飯時凜提到了琴音,還向葵詢問冬木的現狀。
那時葵認為自己不應當有所隱瞞,於是就明明白白對她說——你忘了這個朋友吧。
應該告訴時臣的——但這種念頭立刻被她的理性壓製。
葵不會魔術,但她畢竟是魔術師的妻子。她深知現在丈夫沒有時間去為女兒操這個心。丈夫還在戰場,已將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戰鬥上。
能保護凜的,現在隻有自己了。
葵穿著居家單衣就跑出了禪城宅,開車在夜晚的國道上飛馳。
既然不知道凜究竟去了哪裏,那麼隻能猜測她的行動範圍,再一個一個找她可能去的地方了。
以家為起點如果要坐電車,首先去的肯定是新都的冬木站,再以孩子的腳力走三十分鍾,大概範圍就是……
葵最先想到的是川邊的市民公園。
深夜寂靜的公園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墓地。
空無一人的廣場上,路燈昏暗的燈光將黑暗與寂靜襯托得有些駭人。
冬木市夜晚的空氣明顯變質了。與魔術師共同生活,習慣了多種奇異現象的葵立刻發現了這點。
葵一眼望向她平時帶凜來玩時自己常坐的長椅,這隻能說是一種憑空的感覺吧。
然而,自己所尋找的穿著紅色外衣的小小身影就在那裏。
“——凜!”
葵失聲喊著撲了過去。凜失去了意識,此刻正躺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葵抱起她,感覺到她均勻的呼吸和溫熱的體溫,從外表看起來沒有外傷,似乎隻是睡著了。葵終於流下了安心的淚水。
“太好了……真的……”
該對誰表示感謝呢?被喜悅充斥著頭腦的葵終於冷靜了下來。忽而她發現有人在盯著她看。扭頭望去,長椅後的植物背麵,有人正看著這母女倆。
“誰在那兒?”
葵用生硬的語氣喊道,與她料想的相反,那個人影堂堂正正地站到了路燈的光芒中。
那是一個穿著肥大防寒外套,用頭巾遮住顏麵的男人。他的左腿似乎有傷,走路的時候不太利索。
“我想這裏的話,就一定能等到你。”
這個神秘的男人終於開口囁嚅著,他仿佛是個連呼吸都會感到痛苦的肺癌晚期患者,發出了沉重的喘息聲。但語氣卻出人意料的優雅而柔和。
雖然他的嗓子已經被毀,但葵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雁夜……”
人影站住了,猶豫片刻後,他終於取下頭巾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
毫無生氣枯萎般的白發,左半邊臉僵硬沒有表情,這是一張非常駭人的臉。
雖然葵想要抑製住自己怯懦的悲鳴,但她沒能成功。雁夜用還能自由活動的右半邊臉淒慘地笑了笑。
“這就是間桐的魔術,要奉上肉體、腐蝕生命……隻有以此為代價才是至極的魔道。”
“什麼?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葵有些混亂地對著麵前自己的青梅竹馬不停問道。但雁夜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而是用溫柔的語氣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
“但是,櫻很好。在她也變成這樣之前……我一定要把她救出來。”
“櫻——”
這是一年以來遠阪家絕口不提的禁忌詞彙。無法抑製的離別之痛此刻衝擊著葵的內心。
櫻——被送往間桐家的遠阪之女。
不過這樣說來,之前雁夜與葵等人的最後一次見麵,不正好是一年前嗎?
“髒硯想要的隻是聖杯,他答應我隻要我幫他得到聖杯就會放了櫻。”
雁夜口中的“聖杯”使葵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惡寒。
老天保佑自己是聽錯了,葵懇切祈禱著,但雁夜卻仿佛背叛了葵的心似的伸出了右手。手背上,分明刻著那三道令咒。
“所以,我一定會……不用擔心,我的Servant是最強的,不會輸給任何人。”
“啊——為什麼——”
恐怖,悲傷,以及大半部分的混亂使得葵言辭盡失。
雁夜回到間桐家,帶領Servant參加聖杯戰爭。
這意味著她的丈夫和青梅竹馬的好友即將展開異常血腥的廝殺。
“……神哪……”
雁夜毫不理會葵的悲歎,他錯誤地理解了她眼中滲出淚水的含義。
“現在的櫻甚至不願意抱有希望。所以……你要代替那孩子。葵,你要替她去相信,替她去祈禱。祈禱我的勝利以及櫻的未來。”
逝者空虛的左眼,詛咒般睥睨著葵。
溫柔舊友的右眼,乞求般凝視著葵。
“雁夜,你……”
想死嗎?
想被時臣殺死嗎?
葵問不出這種話,絕望在她心裏深深紮根。
葵低下頭,緊緊抱住懷裏的凜。想要逃避殘酷的現實,如今也隻有這樣做了。
緊閉雙目的葵的耳邊,想起了雁夜溫柔而痛苦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來這裏玩的。凜和櫻也會像原來那樣,做回一對好姐妹……所以,葵,不要再哭了。”
“雁夜,等等——”
但雁夜對於這最後的呼喚卻沒有任何應答,他拖著殘了的左腿緩緩走遠。葵沒有追上前去的勇氣。現在的她隻能抱著女兒獨自垂淚。
母親的淚水滴在了正酣睡的凜的臉上。
黑暗中,幾名Assassin無聲無息地穿行著,趕去將所探到的一切報告綺禮。
“遠阪時臣的女兒就這麼放著不管合適嗎?”
“——沒關係,前去監視Berserker的Master吧。”
“是——”
雖然應了下來,但這種監視對聖杯戰爭究竟能起什麼作用,Assassin們誰都想不明白。
從昨天開始,Master綺禮的命令裏又增加了奇怪的條件。那就是要求監視敵對的五名Master的Assassin們對Master的私生活,興趣愛好,長相等等也要仔細觀察,並且上報。因此現分散在冬木各處的Assassin們監視密度,必須大大加強。現在這夜晚的黑暗之中,一定到處都隱藏著監聽Master意圖的哈桑們吧。
總之,既然是命令就要服從,雖說麻煩但還不算困難,所以沒什麼可反駁的。
Assassin在夜幕中奔走著,繼續展開對間桐雁夜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