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澈觀他麵色不悅，猶豫小許，怯聲道，“我時下倒想將哥哥吞咽肚腹中，使你自此與我無法分離，隻作我的拾方，隻為我所獨占。”
    “幼稚。”拾方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怎會有這般蠢笨的想法。你欲陷我於不見天日之境，我萬不能答應你。”
    “那哥哥便告訴我，我該如何是好？我要得到你，我如何是好？”
    拾方鬆開烏澈的脖子，順勢將手臂摟在了它脖頸間。他親了親它的腦袋，輕聲道，“拾方是你的，我允。但倘若日後你有負我，我定叫你形神俱滅。”
    烏澈悵然望著猙獰的眠池。
    “拾方哥哥，你道仙不被允許談情說愛，你肯為我自降身份墮入妖道，為何就不願信我癡心於你生生不悔。”
    往昔拾方刑罰在身，已經沒有多少靈力能夠施展。這方池子是他不眠不休數日一鏟一鏟挖掘出來的。眠池四壁土壤稀鬆，無法蓄水，他便用體力將附近山上的石頭一塊一塊的背回司桐琴舍來鋪墊池壁。他雖持有翼望山神的調水令，但永平縣與翼望山相距甚遠，一番調水下來精疲力盡，他近乎昏厥。
    拾方為此池水嘔心瀝血，今日卻隻剩下滿目瘡痍。
    此情此景，倘若拾方有知，心可能安然？
    烏澈召喚出調水令，施法使它懸於掌心之上。另一手取下腰間的陽奉扇，展開平端在身前。他將扇麵微微向上扇了一扇，念道，“水起。”
    等候了些許時辰，眠池全無反應。
    他再一次施法調水。因著心中焦灼，故而手底下的力道也使得大了些，竟震得那池子中的土塊礫石皆碎裂成了渣。
    然眠池仍舊不見水。
    烏澈萬分情急，猛地用力一揮陽奉扇。卻狂風大作，卷起池內的土屑碎石滾滾飛天。待風靜息後，那些渣石之類的便俱落下在池中，將空池子填與地麵平齊了。不多時，調水令亦掉落在他掌心，牌麵自中間裂出了條縫隙。
    眠池當真是不能修葺了。待司桐琴舍徹底陷落地底，拾方三百年“思痛”歲月也將化為煙塵，飄散於世。
    烏澈心驀然一顫，頃刻間便眼淚奪眶而出。
    “拾方哥哥，你…”他痛心不已，“你心好狠…”
    在拾方的記憶裏，這段過往他最是不期望有烏澈的參與，也最是不願被烏澈知曉。
    三百年，十萬九千五百日。不多一天，不少一夜，滿載的並非拾方之過失曆數，乃是他的思戀。
    拾方執迷不悟，他的痛，原本為烏澈。
    沉心之亭，沉的是拾方思慕烏澈的心。
    長眠之池，眠的是拾方眷戀烏澈的情。
    迷穀泥沼的千年藤索鎖不住烏澈的元身，亦束縛不住烏澈迫切想見他的心……
    沉心亭內，拾方盤膝坐地，玉指撥弦。
    琴音幽揚，清婉絕塵。
    卻一曲未盡，在他手指挑撥之間，斷了根琴弦。
    弦如脫弓之箭飛馳出去，掠過拾方的臉頰，當即便是一道血印子。
    “司桐琴舍今日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