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空洞的眼睛好似無底深淵。她亦盯著李清歡，宛若在盯著一隻落網之魚。魚越是掙紮著想要脫網而逃，漁網就越是緊緊束縛，細且結實的線深深勒住它的皮膚，直勒進它的身體裏。很快，魚血便浸紅了那些線，將漁網也染的通紅。耗盡氣力的魚絕望卻又貪婪的望著網外的水潭。少頃，它的目光犀利凶惡，它脫落的魚鱗重新長出，它的身體也漸漸變成了一條蝮蛇。蝮蛇掙脫開漁網，肆無忌憚吐著信子。
    “然後呢？”女童又問了李清歡一遍同樣的問題，但比起方才，她的語速慢下許多。
    “然後，”李清歡邪氣笑了。“我自然不會為難一個既瞎又啞的廢人。”
    女童問道，“他是如何瞎了的？”
    李清歡道，“元宵日聖上下旨，佳節應普天同慶，允皇城內燃放炮竹。五哥那日挑選的觀賞位置有些差。他仰頭看煙花時，一道未燃盡的煙火飛落下來，不偏不倚正掉在他的眼睛裏。禦醫費勁了法子也沒能醫治好他，他便就這樣瞎了。”
    女童又問，“他又是如何啞了的？”
    李清歡道，“我那五哥的嘴十分挑剔。從來他喝的都是金樽清酒，吃的都是玉盤珍羞。可他不知道，也沒人告訴他，這些東西喝多了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尤其是害嗓子。正值淑貴妃的生辰，他貪心盤中的一尾鯽魚，多操了幾筷子，合著酒一並吞咽下肚。鯽魚原本刺多，那一尾鯽魚的刺竟是比針還硬。十多根魚刺紮進喉嚨，他便就這樣啞了。”
    女童歎氣。“他還真是應了古語，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李清歡淡然處之，道，“奈何世事難料，唯叫他人為之歎惋。”
    女童複歎了口氣。她再問道，“曇蜉不答應與你撫琴。你可能跟我講講，你為何一定要聽他彈暝音？”
    李清歡眉頭微皺起。他突然臉上戾氣全失，像個被冤枉了的無辜之人一般抓住女童的胳膊，急切切道，“我不曾害過清莊哥哥，你相信我，我當真不曾害過清莊哥哥。整個皇宮裏除了母妃，就數清莊哥哥待我最親近。我喜愛他，我怎會害他。”
    女童抬手將食指指尖貼在李清歡眉心，輕聲道，“我相信你。”
    頃刻間，李清歡便安分了下來。他緩緩鬆開女童，垂下頭，沉悶了小許。喃喃道，“因為清莊哥哥想聽。你知道麼，他聽不到了，他再也聽不到任何的琴音了。”他的話語裏不帶一絲的感情。
    “他為何再聽不到？”
    “小丫頭，你的問題是不是有些多了。”
    女童麵色平靜，兩眼眨也不眨一下注視著驀然衝自己仰起臉的少年。他的眼神與前一刻迥然有別，不至於凶狠，卻冰冷的厲害。她不慌不忙道，“你不肯跟我多說你的事情，我怎麼能幫到你？”
    “我行事何須要人幫。”
    “你這人真是矛盾。你不要人幫你，你卻在這裏長跪不起。曇蜉他不答應你，你誠心求他。我願助你，你卻不信我。”女童用手撫了下他的臉，捧起他臉頰，直勾勾盯著他的雙眼。“花礿公子可願告訴我，你為何一定要聽曇蜉撫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