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礿微怔。旋即，嗤之以鼻。他道，“你既能看透我，又何故再多問。”
    “人心難測。我知你過往，但不識你。”
    “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我並無心聽什麼曲子，乃是李清歡，他自認為有愧於李清莊，想為他求得暝音一曲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感。李清歡執念太深，我也無可奈何。”
    “原是這般。花公子可知道曇蜉為何不彈暝音嗎？”
    “他與李清歡說暝音乃上仙拾方之物。不是他不撫琴，若非拾方親啟，無人能奏響暝音一聲。”
    “他在說謊。”女童貼近花礿耳根，一字一頓道，“曇蜉並不是司桐琴舍的主人，他也根本不清楚暝音的下落。他沒有琴，自然不能撫琴。”
    花礿警覺。“你知道暝音現在何處？”
    女童未予回答，反問他道，“你願信我？”
    “我信你。”
    “你肯信我便好。”女童取下發髻處別著的一瓣荷花瓣，幻化成一隻香囊遞給花礿。道，“這花瓣原由招搖山迷穀泥沼孕育而出，有避凶趨吉之效用。你將香囊隨身攜帶，它能使你心神寧安，不再為琴舍的幻術所擾。”
    花礿接過，未及細看，卻聽她接著道，“並蒂不喜多管閑事，曇蜉素來與我不合。香囊你千萬收好，莫要被他們二人瞧見，使我難為。”
    “花某知曉。尚未請教閣下仙名，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
    “連心。”
    “連心…”花礿念叨了遍這兩個字，頗有疑慮。他問道，“你與並蒂是…”
    連心抬手指向不複堂前的梁柱。
    “你與他原來為同一並蒂蓮花所生。”花礿若有所思。“蒙謝。”
    “花公子客氣。”連心不以為意，淡然道。“我現下正與曇蜉置氣，並蒂護他，恐一時會前來說教於我。並蒂苛刻，雖過錯不全然在我，我也需得躲著他些才好。我不能長久待在此地，恕告辭。”
    “連心姑娘，請便。”
    花礿將香囊裝進前襟，不一時，心口的絞痛之感便蕩然無存。他隔著衣服摸了下香囊，自嘲似的笑了。“李清歡呐李清歡，十多年來我何時跪求過人，不想今日竟要為你受辱。”
    連心自沉心亭的附近經過時，曇蜉仍坐在亭中呆愣愣望著眠池出神。連心不願多搭理他，漠然瞥了眼便匆匆走開了。
    她來到琴舍的後院，這裏雖許久無人踏足，卻因著拾方結界護佑的緣故不染一塵幹淨如初。木柵欄上青藤纏繞，枝翠葉綠。兩隻鵸鵌親密依偎靜臥於藤蔓之間。右邊的那隻毛色黯淡神情傲然，左邊的那隻色澤光亮稍顯木訥。青藤依然是幻術所出，而鵸鵌則是拾方用木頭一點一點雕刻成的。
    連心見過拾方或是在茶館裏撫琴，或是教鄉裏小兒識字背書，以討得他們的幾塊木料和刻刀種種。他將自己困在臥房內接連幾日俱不出門，一心一意雕刻鵸鵌。拾方性子毛躁，很難能沉靜下心去專注做一件事情。並蒂曾趁拾方入睡時偷潛入過他的記憶之境。但當她問及他看到了什麼，他卻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