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歡膛目結舌。半晌，無言以辯。
    簡軻捋著胡須笑了笑，收攏手中折扇，起身往後院走了去。
    李清歡收拾起茶桌上的油紙包，快步追趕上去，緊緊跟著簡軻來至茶館的後院。隨他進到書房之中，瞬時宛若身處書林書山。三麵書架接天連地，琳琅書冊排列其上。雖擠擠攘攘，卻分門別類，清晰可觀。李清歡驚異不已，脫口而出道，“簡老頭兒，你這兒竟是比我家的觀文樓還要壯觀幾分。”
    簡軻“呸”了一聲，斥道，“沒大沒小的混小子，我何時跟你熟絡至此。”他抬手一指書案，道，“作速去那裏坐下。”
    李清歡眼巴巴盯著書架，腳底下完全挪不開步子。半晌，癡癡問道，“簡老頭兒，簡先生，你可能允許我在你這書房裏待上十天半個月的，好叫我看看以前從未讀過的書？”
    簡軻嗤鼻一笑，將手中折扇在他右肩敲了一擊，高聲道，“隻怕我這兒的書你讀不懂。”
    李清歡如夢初醒，恍然回神。“書原本就是方便用來廣為流傳的豈有叫人讀不懂的道理。況且…”
    簡軻打斷他，厲聲道，“你這小子，別動歪什麼心思！還不快去書案前坐下，不然我便喊來夥計哄你出去。”
    “嘁，又是一個小氣鬼。小氣鬼簡老頭兒。”李清歡不服氣道。驀然聽到笑聲，他驚慌聳了聳肩，三步並作兩步湊近簡軻身旁，問道，“你這裏可還有其他人？”
    簡軻豎起眉，嗔了他一語。道，“你自己睜大眼睛瞧瞧，可有第三個人？”
    李清歡撇了下嘴，無所謂站直身子，大搖大擺走近書案，兩腿一盤坐身下去，將胳膊放上書案，舒舒服服伏在了書案前。
    簡軻從書架的一處取出筆墨紙硯擺上了書案，隨後在他對麵也坐下了身。他鋪平紙，提筆沾了墨，道，“李家少爺，請說吧。”
    李清歡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問道，“簡老先生，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魔妖魅？”
    “信，則有。不信，則無。”
    李清歡對他的回答頗感沮喪。他思忖了片刻，悶聲道，“人常道眼見為實，但我近來卻覺著親眼所見的不一定為假，但也未必是真。罷了，罷了，我隨便說說，簡先生也就隨便聽聽。隻把它當作茶餘飯後的閑話，倒也無傷大雅。事情是這樣的…”他將十天前自己的奇遇複述了一遍，又把請來郎中把脈，那些郎中診斷後是怎麼個說法也皆一一講給了簡軻。末了，他甚是忿忿不平，道，“簡先生你且斷一斷，我這真真切切的痛苦能是裝出來的麼？”
    簡軻寥寥數筆將李清歡所述記錄全都了下來。他先未作答，隻放下手中筆，仔細回看了一番詳情，滿意點了下頭。而後，才鄭重其事對李清歡道，“李家少爺，依我看來，你確實有病。你患的乃是疑神疑鬼的病。”
    李清歡驚異瞪圓了雙眼。少頃，不可置信道，“什麼是疑神疑鬼之病？世間怎會有這樣的病？你的說辭可比那些郎中的更不靠譜。”
    簡軻道，“李家少爺自打來到永平縣便從我這裏借去不少神怪誌異坊間傳說的書目，此事可真？”
    李清歡不解其意，懵然點了點頭，道，“真。”
    簡軻道，“如此不就明了了。你以往在家，讀的是聖賢之書，學的治國之論，心中常有一股正義凜然在，故而見風便是風，見雨便是雨。如今你癡迷旁門左道，滿腦子裏裝著的都是些奇奇怪怪之說，無根無據之談，便就見風不是風，見雨不是雨了。”
    李清歡難以置信，辯駁道，“那簡先生對鬼打牆又作如何解釋？”
    簡軻笑而不語，翻出一張新紙來，提筆在上麵畫了個大圈。接著，將紙摞輕推至李清歡麵前，示意給他看。他解釋道，“你知道巷道四通八達，卻不懂它方正亦有規矩可循。你用發帶將雙眼蒙蔽，隻依單麵牆壁而走，難免不會故地重遊原地畫圈。”
    李清歡猶豫難斷，支吾其詞。半晌，不情不願道，“興許，你說的也無錯。”
    簡軻捋了把胡須，笑著道，“李家少爺年紀尚輕，著實不該為此種事情困擾。你若仍覺心中不寧，我有一計可與你試試。永平縣城西邊有一處僻靜宅院，宅院主人善撫琴。我素聞美妙琴音可以明人心智，你便去請他彈奏幾曲與你安安神。”
    李清歡突然失落，道，“你說的地方是否是司桐琴舍？若真是那裏，我倒慕名去過幾回。隻可惜他家門扉常關，總使我求而不得無功而返。”
    簡軻道，“正是司桐琴舍。琴舍主人通情達理，你誠心前去，他不會拒你於門外。”
    李清歡嘟囔道，“我之前去拜訪也不是懷揣虛情假意。然他始終不肯見我，我也無計可施啊。”
    簡軻道，“不若我寫下一張帖子給你，你拿了去交給他，他看此信，自會幫你。”
    李清歡遲疑點了下頭。“那便勞煩簡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