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看著眼前小精怪的眼睛，“你記不記得你在這龍湖寺有多久了啊？”
    小臨淵低著頭想了想，指著龍湖泉前麵的一大片枯枝敗葉，“我記得，我第一次到這來的時候那裏開滿了金色的花。”老住持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是一大片開敗的地湧金蓮。
    地湧金蓮的花期在二至五月，現下已是八月，正值暴雨時節。
    “你可知道那是什麼花啊？”
    “不知道……不過那花真是醜啊……”說完翻出手掌，指尖赫然是一朵地湧金蓮。
    老住持看著這朵金蓮，並沒有太多的詫異。微笑道：“那是地湧金蓮，又叫千瓣蓮花，是我佛教‘五樹六花’之一，開花的時候就像是從地下湧出來的蓮花，因此稱為地湧金蓮。”
    小臨淵撇撇嘴，重複一句長得真醜。
    老住持笑道，“小臨淵，日後不要讓其他人看見你的蓮花，好嗎？”
    “為什麼？”
    “你想啊，雖然這蓮花你覺得醜，但是他人都認為很漂亮，你若輕易給別人看了的話，他們會來搶的。”
    “搶什麼，他們想要，給他們便是，我又不喜歡。”
    “可有些東西不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就像這蓮花你想送出去，都送不出去。”
    “怎麼可能……”
    “不信？那你將這蓮花給老衲看看。”
    小臨淵翻出指尖，亮出一朵蓮花，他小心翼翼伸出手，隔著石頭將花送到老和尚的手上，可那花還沒有度過去，便散成一縷金色的煙氣。臨淵一愣，繼而不死心的化出第二朵第三朵出來。可每一朵都是如此。
    臨淵還要繼續，老住持道，“不要再試了，你再試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用了這麼多靈力，你該累了。”
    臨淵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這是為什麼，也還沒明白老和尚說的靈力是什麼，就覺得困意來襲，忽然向泉水中倒去，老住持眼疾手快，繞過泉石將他抱在了懷裏。
    梵智抱著伏在肩頭的小精怪，隻道世事無常。
    他將臨淵抱進了自己的禪房，小心的放在床上，期間那件歪七扭八穿著的衣服一直套在他的身上，連帶蓋住了半張臉頰。梵智對前來侍奉的小沙彌道，“這個小孩以後就留在我身邊了，日後他在龍湖寺內走動，莫去管他。”小沙彌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向住持道了聲是便轉身離開了。心中卻忍不住想，這小孩雖未長大，但是那露出來的眉宇之間卻是氣宇不凡，這是哪家的人如此狠心將他丟在這龍湖寺？小沙彌暗道一聲世風日下後走遠了。
    先前在龍湖寺影影綽綽的，天色又陰暗，梵智除了臨淵的一雙眼睛看的明明白白，對於這個小精怪的長相倒是一點都沒看清楚，此時他靈力用盡毫無攻擊力的躺在床上，這會兒是‘研究’他的好時候……
    於是這老和尚將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小精怪扒光，借著房中的燭火將他‘仔仔細細’看了個遍……
    過了一會兒，老和尚直起腰，轉過身，狠狠的呼吸了幾口氣，靈力所化的精怪，如今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這與當年遇見的比起來也醜太多了吧……
    即將勾起回憶，梵智及時拉回思緒，不想再回憶起傷心的往事。
    小臨淵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醒來時正午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他掀開被子，發現自己整整齊齊的穿著中衣，他跳到地上，用那雙形似鳥爪的腳走出去了。
    外麵的梵智正坐在龍湖亭中打坐，悶熱的天氣讓他敷上一層薄汗。他聽見開門的聲音，想著估計是那小精怪醒了，便睜開眼，冷不丁對上一雙漆黑的瞳仁，被嚇的呼吸一滯……
    ……本著佛家慈悲，梵智沒有罵髒話……
    看見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小臨淵背著手坐在了涼亭的另一邊。梵智被一嚇，心裏有了點小火，就又閉上了眼睛，準備晾一下這個小崽子。卻恍然發現，自己忘了《魄心經》的下一句……
    梵智睜開眼，放下盤著的腿，看向眼前坐著的小精怪。
    他毫無形象的將那隻爪子似的的腳放在涼亭的長椅上，露出尖尖小小的獠牙，一一隻手托在臉上，盯著龍湖泉的水，兀自發著呆。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光圈。
    他的臉龐比身上的那件中衣還要白皙，仿佛透亮。
    梵智忍不住問道，“小臨淵，你可知你現在的樣子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麵前發呆的小精怪回過神，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一直都是沒人的時候才出來。”
    “你應該是可以變成我們的樣子的吧？來，變一個看看。”
    小精怪皺著眉搖搖頭，“那個樣子一點都不舒服，悶死了感覺。”
    梵智拿起桌上的蒲扇，“難道你就一直以這樣的樣子躲在這龍湖寺？不出去看看更多的地方？”
    小精怪睜著疑惑的眼睛看著他，“我這不是躲……外麵有什麼特別好玩的地方嗎？”
    “當然啊，外麵有著世間百態，繁華盛世。”
    “真的嗎？那我出去看看吧？”小精怪仰起頭，天真的看著老和尚，語氣之中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詢問。
    梵智搖著蒲扇道：“好啊，不過你隻能跟著老衲一起出去，而且你要換個樣子。”梵智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小精怪。
    “為什麼，我這個樣子不好嗎？”
    梵智：“老衲覺得挺好的，但是這世人大多都沒有見過你這種樣子的人，你若以這樣的形貌出去，是你去看那世間百態，還是這世人來看你啊？”
    小精怪轉轉眼睛，表示一點都不想在外麵套個‘殼子’。
    梵智沒有在說什麼，一雙含笑的眼睛看著他。
    小精怪想了一會，從長椅上站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腳爪，卻好像發現了其他的事情，咦了一聲便跑開了。
    梵智的目光隨著小精怪移動。
    臨淵跑到一顆樹幹下，那銀杏樹自龍湖寺建寺以來便一直在這裏，枝繁葉茂，盤結交錯的樹枝幾乎蔭蔽了整個龍湖泉。
    隻見小臨淵挺起胸膛靠著樹幹站著，一隻手在頭頂上比畫著，半晌，轉過身高興的看著自己留下的印子。
    他快速的跑過來，拉著梵智過去，指著樹上的印子，“你看，我又長了一點兒！”
    梵智隨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樹幹上由低到高刻著深淺不一的印子，而期間的痕跡卻是嶄新，差別不大，像是在同一天刻上去的一樣。
    可是梵智知道，這是這個小孩有了自己的意識後，每天記錄的變化。他一點都不詫異精的生長速度。看著眼前的小精怪，再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便會有成年男子的體魄。
    小臨淵拉著梵智的手，對於這個隻認識不到一天的老和尚，他頗有好感。“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啊？”眼睛裏是對未知世界的憧憬。
    梵智矮下身，用拿著蒲扇的手拍拍他的頭，“你變個樣子，我們隨時都可以走。”
    小臨淵嘟了下嘴，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儼然是一個鄰家的小男孩。
    梵智仔細瞅著他的樣子，發現容貌並無大異。
    膚色依舊白皙，隻不過那些與人看起來差異較大的地方已經被隱了去，例如獠牙和那腳掌。
    小臨淵依舊定定的看著他，“走啊，我們去哪？”
    梵智搖著手中的蒲扇，笑道：“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