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驚聞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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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驚聞實情
福州總督府。
閩浙總督阿林保在書房裏,手握一支提鬥大筆,飽蘸濃墨,伏在書案上,書寫一幅草書大中堂“平常心”三個大字。
他的小公子玉琪走進來,待阿林保寫好落款,方好奇地問:“爹,什麼叫平常心啊?”
玉琪十九歲,生的眉清目秀,兩眼炯炯有神。非常精明能幹,深得阿林保喜愛。
阿林保放下筆,含笑說:“玉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順其自然就是平常心。”
玉琪:“哦,那不就是無所作為了嗎?”
阿林保:“無為而為,不治而治,才是大才。”
玉琪:“不懂。”
阿林保坐下,耐心地說:“一般說來,平常人都是有不平常之心的,不平常的人那就有更不平常之心了,這些都是庸才。大學問人,要以平常心對不平常之事,以平常舉動取得不平常之功效。”
玉琪似懂非懂地說:“哦。”
阿林保忽然想起什麼,問:“玉琪,我不是叫你去監審白蓮教的那些被抓的首領嗎?他們中間,到底哪個人是朱元璋真正的後人朱洪竹啊?”
玉琪笑道:“嘿,已經弄清楚了,哪個都不是,壓根就沒朱洪竹這麼個人。”
阿林保驚奇地問:“啊!怎麼說?”
玉琪說:“爹,所謂白蓮教教主朱洪竹,是朱元璋真正的後人這個說法,是白蓮教這幫教匪玩弄的花招,是捏造出來的。目的是借用前明皇室的旗號,打出反清複明的招牌,以此來籠絡漢人之心。但實際上,根本沒這個人。”
阿林保驚訝地“哦”了一聲。
玉琪說:“那些審訊白蓮教的人,把什麼刑具都用上了。一刀一刀,抽筋剝皮,那叫個慘不忍睹啊。爹,你沒見審訊他們那個場麵,唉,比我們在打白蓮教老巢那場硬仗還慘!活活弄死了三個教主,最後才鬧明白的。”
阿林保連連擺手,說:“啊!好啦,好啦,別說啦!沒有這個人更好,省得皇上鬧心。”
玉琪:“是。”
·
周維逸悄然來到福州,在一家大酒樓樓上一單間內,後背對門,獨自站在窗邊遠眺。
阿林保的一個隨從走進來,疑惑地問:“這位先生,是你找我?”
周維逸轉過身,向來人一抱拳,說:“是的,清坐。”
阿林保的隨從沒坐,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周維逸:“想清閣下給我送封信。”
阿林保的隨從:“哦,什麼信?”
周維逸:“一封普普通通的申冤信。”
阿林保的隨從:“送給誰?”
周維逸:“給總督阿林保大人。”
阿林保的隨從:“開玩笑,你是要砸我的飯碗啊!?”
周維逸:“砸了飯碗你也值得。”
阿林保的隨從:“怎麼說?”
周維逸拿出兩個大金元寶,說:“怎麼樣?它抵得上你十年的薪俸了。”
阿林保的隨從看看金元寶,有些心動:“錢是不少,可這事冒險啊。”
周維逸:“你把信往總督大人書案上,或者轎子裏一放,總督大人隨從那麼多,他知道是哪個人放的啊?沒什麼險要你去冒。”
阿林保的隨從動了心:“嗯,但這事不能急,你得容我找機會。你要相信我,就把信交給我。”
周維逸:“就是相信你,我才請你的。”
周維逸拿出莊以蒞寫給阿林保的信,連同兩個金元寶一起交給阿林保的隨從。
·
一天晚上,阿林保帶著玉琪來到總督府後花園廂房,在一間房屋門前拿出鑰匙,打開門鎖。
他領著玉琪走進屋,點亮油燈,青銅器“散氏盤”赫然出現在眼前。
玉琪:“爹,不就是一個青銅器嗎?這有什麼好看的?”
阿林保:“哼,看看上麵的字,你能認得幾個?”
玉琪看了看,說:“認不了幾個,都是鍾鼎文,我哪能認識啊!”
阿林保:“玉琪,可別小看了這件青銅器,它可是個國寶啊!”
玉琪:“國寶!?”
阿林保:“是的,它比皇宮裏最好的寶貝都珍貴!”
玉琪:“啊!是嗎?”
阿林保:“當然。它叫‘散氏盤’又名‘矢人盤’,是西周厲王時期的青銅器。乾隆初年在陝西鳳翔出土,以其長篇銘文和精美書法著稱於世。其銘文共十九行,每行十九字,其中除有少數幾個字已鏽蝕不可辨認外,清晰可辨者為三百五十七字。內容是一篇記錄西周晚期諸侯國之間圍繞土地發生的一場公案,史實價值,絕無僅有。”
玉琪:“啊!”
阿林保:“但它上麵的銘文是金文,海內無人能識。直到著名學者阮元考證後,才將銘文釋出,並把其定名為‘散氏盤’,它遂即名揚天下。你看,它的銅質精粹,造型穩重大氣。花紋、裝飾精美、銘文的筆道豐勁挺拔,氣勢磅礴。現在,它上麵的銘文拓本價格,都非常昂貴。達官貴人及文人墨客,都希望一睹為快。所以,此物價值連城啊!”
玉琪:“啊,這麼珍貴啊!”
阿林保:“當然。‘散氏盤’出土後,幾易其主。先為江南一位收藏家購得,長期存放在揚州,這才有‘散氏盤’拓本的銘文問世。後來這位收藏家把它賣給了揚州告老還鄉的江翰林,多年後江翰林家道中落,又把它賣給當地一個姓過的大鹽商。這位外號叫‘過百萬’的大鹽商將它藏於密室,秘不示人,從此世人難得一見。”
玉琪:“是這樣啊!”
阿林保:“玉琪,你要知道,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過家買來的。”
玉琪:“爹,我們買它幹什麼呢?”
阿林保深沉一笑:“小子,不知道了吧?”
玉琪:“不知道。”
阿林保:“因為皇上想這個東西啊!”
玉琪:“哦,我明白了,爹是要把它送給皇上?”
阿林保:“是的,但不是現在送。玉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啊。”
玉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阿林保回到書房,坐到書案邊,隨手翻閱起文案。突然,他看見書案上有一封寫給自己的信件。
信封上寫著“閩浙總督阿林保先生親啟”字樣。無地址,隻有“內詳”二字。
阿林保好奇地坐下,疑疑惑惑拆開信,仔細看起來。
信封裏,首先是一張從牆上揭下來的、蓋有浙江平陽縣大印的征收田賦告示:……每畝征糧三角三分!
阿林保心中不由一驚!
再一看,信封裏還有給自己的一封信,落款居然是莊以蒞!
阿林保連忙戴上老花鏡,仔細看起來。
莊以蒞的信是:“總督大人阿林保先生明鑒:靈溪民變,純屬烏有;平陽私征,萬眾共睹。徐映台目無綱紀,擅改朝廷糧款;楊大鶴玩忽職守,謊報地方叛亂!嗚呼,連年天災,農戶幾欲斷炊;再逢人禍,百姓雪上加霜。私加三股,何其貪婪?公憤拒交,實出無奈。父母官誣良為盜,天理難容;保國兵放火抄家,亙古未有!一介書生,竟成匪首;守法老漢,卻為要犯!逃亡未忘盡忠,秉燭上書;流落不改本性,再辨是非。懇呈下情,誓討公道。望公護一方生靈,憐萬戶饑寒。莊以蒞為民請命,上書總督,臨紙唏噓,再拜!嘉慶年十二年五月”
阿林保看罷,連呼:“楊大鶴誤我!楊大鶴誤我啊!來人!”
一侍衛進來,行禮:“在。”
阿林保問:“我問你,這封書信從何而來?”
侍衛茫然:“我不知道啊。”
阿林保又問:“這書房裏有誰來過?”
侍衛:“沒人來過啊。”
阿林保連呼“怪事”。
侍衛茫然地說:“小人的確不知。”
阿林保:“算啦。你去請杜心慈、杜先生立刻來見我。”
侍衛:“嗻。”
在阿林保長籲短歎聲中,幕僚杜心慈走進來。
杜心慈是阿林保親近的幕僚之一,四十八九歲年紀。他精明幹練,工於心計。
杜心慈禮畢,問道:“大人,深更半夜,傳喚心慈何事?”
阿林保心事重重,把平陽縣征收田賦告示和莊以蒞的信遞給他,說:“心慈,你來看看這個。”
杜心慈仔細看了看告示和信,看後說:“大帥,看來這平陽民變似乎不實。”
阿林保點點頭:“是啊。”
杜心慈毫不猶豫地說:“大帥,如此看來,我們要立刻糾錯!”
阿林保:“可是,可是這件事我已經上奏進京,錯報給皇上了!”
杜心慈:“啊!那、那這就有點難辦了!”
阿林保:“是啊。你說,我現在是否應該再上個折子,自責糾錯呢?”
杜心慈想了想,說:“大帥,按說是應該立即糾錯。可是,可是那樣一來,您立即就會身敗名裂啊!”
阿林保:“是啊。”
杜心慈:“大帥,前不久京城還有人在參劾您,如果您現在自己再上折自責糾錯,等於給那些參劾您的那些人,提供了新的口實!”
阿林保:“心慈,那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杜心慈:“大帥,現在是騎虎難下,隻能按民變的調子繼續彈下去。”
阿林保:“可是,這樣一來,那以後的風險更大。”
杜心慈:“恕我直言,大帥,不這樣辦,您現在的風險就過不去。”
阿林保頻頻點頭:“嗯,嗯,你去吧,讓我想想。”
杜心慈默然告退。
阿林保以手扶頭,內心在痛苦、激烈地爭鬥。他站起來,不安地來回走著、思考著。
書吏進來稟報:“大人,京城緊急送來密件。”
阿林保:“哦!快呈上,你下去吧!”
書吏退下。
阿林保拆開密件,居然是嘉慶皇帝的禦批:“平陽民變,查明事由,懲首撫眾,速辦。”
阿林保一下跌坐在太師椅上。
嘉慶皇帝的禦批,把他逼到了絕境。
如今該怎麼辦呢?
阿林保考慮:第一,要立即停止軍事武力平亂;第二,必須把平陽“民變”的影響縮小到最低限度;第三,隱瞞聖上的禦批,隱瞞自己對平陽一事的舉措失當。
可是,這事叫誰去辦呢?浙江巡撫清安泰是要提防的人,按察使朱理不可靠,溫州知府揚大鶴是自己人,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浙江基本無信賴可托付大事之人。
想來想去,最後他想到了汀漳道台百齡,此人足智多謀,肚量見識都不錯,可以托辦大事。
於是,他急忙派人去漳州,命百齡火速趕到福州。
皇上的禦批,將阿林保陷於進退兩難境地。他喃喃自語:“唉,進退兩難,進退兩難!唉,我當何去何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