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橫禍飛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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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橫禍飛災
嘉慶十二年六月四日上午,萬裏無雲,驕陽似火,酷熱難耐。
林鍾英家裏,他十二歲的小女兒林詠蓮,在閨房裏看了一會《女兒經》,感到十分乏味,於是推開書。蹦蹦跳跳離開了自己的房間,來到前院找奶奶玩。
她找到奶奶後,就吵著要林溫氏給她講二十四孝的故事。
林溫氏雖然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但耳不聾眼不花,知書達理,慈祥善良。老人正在庭院裏給那些茉莉花、梔子花澆水,一見孫女又要她講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笑道:“這丫頭,這些故事你都聽了多少遍了,還要聽?”
小詠蓮忽閃著一對天真美麗的大眼,說:“奶奶,千字文這本書上說,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春生秋謝,夏長冬眠是草木習性,奶奶,我不相信那孝子孟崇一哭,真能在冬天把竹林裏的筍子給哭得生長出來?”
林溫氏正色道:“當然啊。慈孝之心,感天動地,那竇娥蒙冤,六月裏就漫天飛雪!”
林詠蓮:“真的嗎?”
林溫氏:“當然是真的。萬物皆有靈,草木也有心呀。”
祖孫倆正在說話,忽聽大門外邊人吼馬嘶,十分混亂。正在驚異,大門轟然一下被一隊官兵撞開。
朱宇泰、蔡廷彪、黃升,以及李玉生、範建白帶領兵役,如狼似虎闖進來,把小詠蓮嚇得直往奶奶的懷裏鑽。
林溫氏一見,就知道是李玉生、笵建白在官兵麵前搬弄是非。現在官兵偏聽偏信,果然找事來了。
她暗自為林鍾英父子們及時出走慶幸,因此她定下心,帶著孫女林詠蓮走出來。
院子裏,林溫氏向為首的朱宇泰等人問道:“各位大人,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啊?”
朱宇泰一看林溫氏的裝束年紀,已知她是林鍾英母親,就冷然問道:“你兒子林鍾英呢?”
林溫氏答道:“他去溫州走親戚了,請問大人,你找我家鍾英有何事?”
朱宇泰略一愣,沒料到林鍾英不在家。他也不願與老太太多囉嗦,把手一揮:“搜!”
說完,朱宇泰徑自走進廳堂。
那些兵差都是打家劫舍的能手,一看林家的擺件陳設,大多是精細值錢的東西,早已眼紅手癢,一聽長官叫搜,哄然四下裏橫衝直撞,亂抄起來。
林溫氏雖然見多識廣,但也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事,當下心裏十分生氣,便拉著林詠蓮追進廳堂。
林溫氏質問朱宇泰:“這位大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家一向安分守己,究竟是為了何事官兵要查抄老身之家?”
朱宇泰在廳堂上坐下,惡狠狠說道:“你家窩藏朝廷要犯莊以蒞,還敢說安分守己?”
林溫氏:“大人,除了昨天地保李玉生與公差範建百來過,我家中從沒到過外人。當時,我們還請李玉生和笵建白在我家搜查一番,他倆情知沒有此事,也不願搜查。大人,窩藏朝廷要犯一說從何而起?”
朱宇泰:“誰能證明你沒有窩藏罪犯?”
林溫氏:“我家麵臨大道,來人出入,一目了然,左鄰右舍皆可作證。”
朱宇泰冷笑:“你家高門大院,藏個人還不容易?外人怎能知曉?”
林溫氏:“大人,我家中住的也有下人,大人竟可詢問盤查,怎能不問青紅皂白就搜抄民宅?”
林溫氏這幾句話,把朱宇泰問的啞口無言。
半晌,朱宇泰才恨聲說道:“待把要犯查出再與你算賬。”
林溫氏:“那就請你們在我家裏裏外外仔細地搜查吧。”
朱宇泰見林家老太太說話從容不迫的樣子,心裏不覺感到沒底。但他還是將手一揮,說:“搜!”
蔡廷彪、黃升一聽,各自帶領兵丁,蜂擁而去。兵差們連偷帶搶,把衣服,被子,古玩字畫,文房四寶及值錢的陳設擺件全部卷走,煞是興奮。
霎時間,房間裏一片狼籍,但並沒有找到莊以蒞。
朱宇泰擔心搜不出人犯,不好收場。他默然走到廳外院子裏,對李玉生、範建百二人小聲威嚴地問:“你們過來。”
李玉生、範建百也感到心虛,小心向他走過來。
朱宇泰厲聲問:“你們倆是誰在他家看見莊以蒞的?”
李玉生見問,忙說:“是範建百看見的。”
範建百一聽,知道這事幹係非小,忙糾正李玉生的話:“不不,我當時跟你說是有人看見的,不是我看見的。”
朱宇泰惱怒地喝問範建百:“誰?誰看見的?”
本來就是捏造的,現在到哪去找這個人?範建百不敢再亂說,隻得推諉:“我是在渡口聽過河渡船的人說的,我也不認識那個人。”
朱宇泰暗暗叫苦,狠狠對範建百說:“哼,要是找不到莊以蒞,我扒掉你一層皮!”
範建百嚇得渾身亂抖。
朱宇泰回到廳堂,一個兵差拿著一方舊硯台給朱宇泰看。
這是一方歙硯,質地為金星水坑石,七寸見方。硯麵右邊利用石頭的自然斑駁,刻有一棵老柳樹,左下雕著一葉扁舟。刀法簡潔老辣,寥寥幾刀,煞是傳神。硯底部有一句行草銘文,文曰:“如是不如是不如如是如是文受之題”字樣。
朱宇泰仔細看了看硯台,雖然不懂,也知道是件好東西,就下命:“抄走,你把這東西給我收好。”
林溫氏見此情景,又氣又急又心疼。
她再也忍不住氣憤,含怒責問朱宇泰說:“大人?我林家世代無犯法之男、再嫁之女,讀聖賢之書,守朝廷之法。為何今日你們要平白無故到我家中公然搶奪財產?”
朱宇泰見問,強詞奪理地說:“你家窩藏朝廷罪犯莊以蒞,有人親眼所見!按律家產就得抄查充公!”
林溫氏質問道:“人證在哪?你們查抄了半天,這罪犯又在哪?”
朱宇泰一時語塞,情急之下便說:“當然有人證。”
林溫氏:“誰是人證?”
朱宇泰:“命範建百出來作證。”
範建百硬著頭皮挺身而出,為了自保,把早已想好的話說出來:“老太太,我在渡口親耳聽見有人說,他是親眼看見莊以蒞就在你家!你是他姨娘,他不奔你奔哪兒?你們是知道了風聲才叫他又躲到別處去的!對不對?”
林溫氏怒斥:“你簡直是血口噴人!”
範建百如瘋狗亂咬:“老婆子,我問你,既然犯人莊以蒞不在你家,你丈夫與兒子怕什麼?他們為什麼要躲出去?這不是明顯做賊心虛嗎?”
朱宇泰一聽,覺得十分有理,把桌子狠狠一拍,緊緊追問:“對!你說,你兒子與你丈夫為什麼要躲出去?莊以蒞有沒有來過?你們又把他藏到哪裏去了?”
林溫氏昂然說道:“這位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啊?我雖然是莊以蒞的姨娘,但莊以蒞今年開年以來,就沒有到我家來過。我說的話,外麵左鄰右舍,家中下人短工,都能作證。怎麼能說我把他藏到哪去了?大人你身在公門,怎能憑空誣人清白?”
朱宇泰無言以對。
林溫氏又說:“大人,難道我家的人出門走親戚也犯法?我們老百姓出門走親訪友難道還要向朝廷官府稟報?他們離家外出走走,這怎麼能叫‘躲’?”
朱宇泰見林家老太婆竟敢頂撞斥責自己,不由惱羞成怒。何況,他是存心來報複的。於是,他上去對著林溫氏的臉,左右開弓“啪啪”就是一陣掌嘴。邊打邊恨聲說:“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
林溫氏當即就被打的滿口是血,雙腮高腫。
林詠蓮在一邊大哭:“啊,你們憑什麼打我奶奶啊?”
林溫氏是大家閨秀,丈夫林誌裕身在公門,兒子是秀才監生,她自己在地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何曾受過此種屈辱?於是她怒從心起,用手指著朱宇泰高聲罵道:“畜生!你這個畜生!你們身為朝廷官員,居然無故傷人,誣良為盜,搶奪民財!你這個畜生!你的所作所為,天理國法難容啊!”
“你這個老不死的竟然敢罵我!”朱宇泰蛇蠍心腸,居然要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使用烙刑。他吩咐手下說:“夥計們,動刑,你們給我準備火盆烙鐵,狠狠燙這個死老婆子!”
千總蔡廷彪、把總黃升早已不耐煩,一聽朱宇泰要用刑,立刻把手一揮,命人找來炭盆、火鉗,燒起炭火。
朱宇泰惡狠狠對林溫氏說:“哼,死老婆子,我來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烙鐵硬!”
林詠蓮一見,連忙跑上來抱著奶奶:“壞蛋,你們是壞蛋!”
朱宇泰一腳把林詠蓮踢開。
林詠蓮大哭。
林溫氏一見朱宇泰竟然要對自己施以酷刑,還踢哭自己的小孫女,不由憤然指著朱宇泰罵道:“天啊!她還是個孩子啊!你們哪裏是官兵?分明就是強盜!你,你簡直是行同禽獸啊!”
一句“行同禽獸”,恰巧戳到朱宇泰和侄媳婦亂倫的隱私痛處。
朱宇泰羞怒交加,發瘋似地拿起燒紅的火鉗,一下就烙在老太太的左肩上。
“吱”地一聲,滾燙的火鉗立即穿過林溫氏薄薄綢衫粘在肉上,冒出一股青煙與刺鼻的燒焦味。
林溫氏頓感一陣劇疼,撕心裂肺!她“啊”地慘叫一聲,痛得昏死過去。
早已嚇成一團的小詠蓮“哇”地驚叫一聲,撲在奶奶身上大哭起來。
朱宇泰用燒紅的火鉗一連在林溫氏肩上烙了好幾下,但並未解恨,又一把抓住小詠蓮,厲聲問:“說,莊以蒞到你家來過沒有?”
小詠蓮哭著說:“沒有,你這個壞蛋!”
喪心病狂的朱宇泰,竟然又把燒紅的火鉗烙在林詠蓮身上!
祖孫兩人都被朱宇泰折磨得不省人事,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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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林鍾英家廳堂桌子上擺滿了大魚大肉,朱宇泰、蔡廷彪、黃升坐在桌子邊大吃大喝。
林溫氏、林詠蓮昏迷在廚房牆角邊地下無人過問。
第二天清晨,官兵們把林家的財物,連同桌椅板凳,糧食衣物,盡都搶走,抗的抗,抬的抬,興高采烈地運往碼頭,搬上船。
眾官兵高高興興站在船上,林家的財物裝滿了三隻大船。
船艙內,朱宇泰對蔡廷彪、黃升說:“蔡大人、黃大人,我們回去後,就一口咬定有人親見林家窩藏過莊以蒞,但該犯與林家戶主現已在逃。我們查抄了他的家,沒收了他家財物,好不好?”
蔡廷彪點頭稱是說:“好,就這樣交差。”
黃升:“他家這些東西怎麼辦?”
朱宇泰:“值錢的我們三人均分,其餘不值錢的東西充公,再拿出部分賞給下麵小弟兄們,怎麼樣?”
蔡廷彪、黃升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