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禍及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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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禍及百姓
溫州府平陽縣,有個靈溪鎮(今屬蒼南縣)。
靈溪是山區,高山山巍峨連綿,巨石嶙峋的摩天嶺直插雲霄。數條溪流順山而下,彙入大河。傳說靈溪的山溪中,有神龍在此出沒顯靈,故名曰靈溪。
這裏民風淳厚,物產豐盛,多有耕讀之家。在這個古老的江南小鎮裏,到處可見江南山鄉特有的小橋流水,長亭高塔。道路兩旁古老的垂楊,雖然軀幹已飽經滄桑,但抽出的新枝條依然嫋娜多姿。路麵上平鋪著長方形的青石板,石板表麵已被人們的腳印踩磨的油光水滑,隻有留在上麵的條條深深的車轍,記錄著悠悠歲月的痕跡。
白牆灰瓦的民宅倒影,在河渠的微波中晃晃悠悠,使人產生無盡的遐思。
走在街市上,時而你身邊的木樓或庭院裏,會飄來一陣絲竹管弦,更叫人心曠神怡。
隻是近年來常鬧天災,市麵上境況大不如以前了。
鎮口有座古老的石拱橋,橋下扁舟橫斜,河岸古老的榕樹和垂楊,已經飽經滄桑。盤根錯節,軀幹如鐵似石。但抽出的新枝嫩芽,依然嫋娜多姿。
沿溪有條石徑可直達大門村許氏宗祠。
許氏宗祠莊嚴肅穆,既有宮廷的講究,又有園林的意趣。整齊的青石階梯與精細的青磚門樓,落落大方。飛簷廻廊,精巧別致。雕梁畫棟,花窗照壁,巧奪天工。祠堂內大天井院內古樹參天,花壇邊曲徑通幽。照牆上,兩邊各有一個精巧的圓窗,可以飽覽園內的景色。
許氏宗祠除了在歲末年下,許姓族人在這裏祭祖外,平常則是靈溪最大的書堂學館,不僅在平陽,就是在溫州也頗負盛名。
在此坐館執教的先生姓莊,名以蒞,字誠廉,台下村人。他五十三歲,方臉大耳,短須濃眉。飽滿的天庭後麵,拖著根又粗又黑的發辮,十分瀟灑飄逸。
莊以蒞是個秀才,他雖然飽讀詩書,文思敏捷,但卻因不喜愛八股文而難以中舉入仕。好在他生性豁達,對官場仕途看得很淡,平生以教書習文為樂。心性剛直不阿,不避權貴,敢於直言抨擊時弊,在當地十分受人敬重。
幽靜的環境裏,傳來一陣學童們朗朗的讀書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這裏現在是學館。
許氏宗祠學館教室內,教書先生莊以蒞背著手,在學堂裏來回走著,他不時停下腳步,認真看學生們做功課。
此時,莊以蒞看見一個學生愁容滿麵地坐在書桌前沉思。
莊以蒞走到他身邊,關切地問:“你不好好做功課,在想什麼?”
這個學生站起身,為難地說:“先生,我從明天起,以後就不能來上學了。”
莊以蒞詫異地問:“為什麼?”
這個學生說:“我家交不起學費了。”
莊以蒞一愣,說:“哦,學費可以緩交,也可以少交啊。你功課這麼好,不上學,多可惜啊。”
這個學生說:“可我家交不起學費了,我以後要幫我爹幹活了。”
莊以蒞啞然。
另一個學生也站起來對他說:“先生,我也要辭學了。”
莊以蒞大為驚奇,問:“為什麼?”
這個學生愁眉苦臉說:“我爹也要我幫家裏幹活,說我們上不起學了。”
莊以蒞不滿地說:“胡鬧,我明天去找你爹,我去跟他說,不上學怎麼行呢?再說你這麼小,能幹什麼活?”
窗外,莊以蒞的表弟林鍾英笑吟吟在窗邊喊道:“表哥!”
林鍾英號芳園,四十出頭,是監生。為人本分忠厚,身材修長,眉清目秀,儀表堂堂。他和莊以蒞是姨表兄弟,他母親是莊以蒞母親的親姐姐。
取得入國子監讀書資格的人,稱監生。
莊以蒞一見林鍾英,高興地喊了一聲“芳園”,走出教室笑著說:“表弟,你可是好久沒來看我了啊。”
林鍾英笑道:“是啊,一直想來看看表哥,但總是明日複明日,一拖,我們弟兄就是兩個多月沒見麵了。”
莊以蒞問道:“我姨媽、姨父的身體可好?”
林鍾英:“好,好,老人家的身體都好。”
“那就好。”莊以蒞在教室門口,對學生們說:“你們再做半個時辰功課,自己放學回家,先生我先有事先走啦。”
莊以蒞領著林鍾英走出學館。
二人剛走出學館大門,生員賴丙辰慢悠悠度步而來。
清代生員即秀才。
莊以蒞開心地笑著說:“丙辰,你來得正好!走,我們喝酒去。”
賴丙辰開懷大笑:“好啊,我就是來找你喝酒的。”
林鍾英說:“丙辰兄別來無恙?”
賴丙辰笑道:“芳園,我們可也是好久沒見了啊。”
林鍾英:“是啊,十分想念你呢。”
“走,我們喝酒去。”莊以蒞不容賴丙辰分說,就拉著賴丙辰與林鍾英一起向鎮上走去。
·
來到村口路邊稻場,隻見莊以蒞的兒子莊正甸正在場子中間打南拳。
莊正甸二十一歲,麵貌英俊,堅毅威武,如玉樹臨風。是武術名家許鴻誌的關門弟子。
他赤膊著上身,辮子盤紮在頭上,抬腿伸拳,身姿矯健,一招一式,敏捷剛勁。他看見父親和林鍾英、賴丙辰三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忙停下拳腳,恭敬地迎上說:“表叔、賴伯伯稀客啊!爹,你們這是到哪去啊?”
莊以蒞:“我跟你表叔和賴伯伯去鎮上喝酒敘舊。正甸,你別光知道打拳,把功課給荒疏了。”
莊正甸說:“爹,你老人家放心,我的功課也沒耽誤。”
莊以蒞說:“沒耽誤功課就好。我叫你做功課,也不指望你科考得第,我隻要你知書明理。正甸啊,你知道嗎,不讀書,你這一輩子就隻能是半個人。”
莊正甸說:“孩兒知道。”
林鍾英笑道:“表哥,正甸是文武雙全,比我們都強。”
莊以蒞大笑。
賴丙辰說:“正甸,跟我們一起喝酒去。”
莊正甸笑道:“不了,賴伯伯,你們去吧。你們敘舊,我插不上話。再說,我還要練拳呢。”
·
溫州知府衙門的客廳內,溫州道台陳昌齊與知府楊大鶴,正坐在客廳裏品茶談話。
明清時期官職,道台和知府都是四品中級官員。兩人職責不同,不是上下級關係。道台不直接插手地方行政,主要監督知府等官員,但實際權力不如知府,基本上屬於平級。道台隻能彈劾知府,沒有權力罷免知府。一些特殊部門會有專職道台,如茶道、糧道和鹽道,這些道台是實權人物。
陳昌齊含笑說道:“楊大人,河工一事,大人層層向商鋪店家攤派錢糧,哈哈,這是個高招啊。”
楊大鶴自然能聽出陳昌齊話裏的譏諷,連忙正色說:“陳大人,疏淤排澇,防汛固堤,乃國計民生大事。上麵又不給錢,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陳昌齊笑道:“哈哈,大人的刀子可不能太狠。市民百姓過日子不容易,大人手下得留點情啊。”
楊大鶴叫苦道:“天地良心啊,攤派錢糧,自是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進項、出項,皆有賬可查。道台大人若有疑問,可以派人督查,我也可以落個一身幹淨啊。”
陳昌齊忙說:“玩笑,玩笑,知府大人不必認真。”
言畢他歎口氣,接著說:“唉,災害連年不斷,去年先是幹旱,秋後又發大水,農戶們的收成隻及往年小半。近日有起台風,漁民也多日不能出海,農產水產,俱都產量銳減。在溫州為官,難啊!”
楊大鶴深有同感:“可不是嘛,我是得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不瞞陳大人說,當初我到溫州來,可真沒少花銀子。可在任三年,除了救災、搶險,什麼好處也沒撈著。”
陳昌齊歎道:“楊大人,你有門路啊。閩浙總督阿林保大人跟你有師生淵源,我是什麼靠山也沒有,唉,我是隻能在這鬼地方幹耗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