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良莠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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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良莠不齊
溫州離平陽縣一百多裏,徐映台在第二天傍晚方回到縣衙。
縣衙大堂上,“廉明清正”的堂匾高懸。
徐映台私加皇糧計劃獲得上司默許,心中得意,他不顧車船之苦,喜氣洋洋走進大堂。
刑名師爺董世鬥聞聽縣太爺回來,連忙趕來。他走到徐映台身邊,卑謙而詭秘地問:“大人,知府大人怎麼說?”
徐映台笑道:“嗬嗬,董師爺,他什麼都沒說,顧左右而言他。”
董世鬥擊節叫道:“好,知府大人這是在裝壟作啞,也就是默許我們加收田賦!”
徐映台笑道:“是啊,隻要知府大人不反對我加收田賦,那些鄉下平頭百姓們還能翻出什麼打的浪花來?至多不過是哭窮叫苦一番,到時候我來個連哄帶嚇,這幫泥腿子還能不乖乖就範?還敢不給我如數交納?”
董世鬥獻媚地說:“是,大人聖明。好咧,在下這就去給大人準備征糧文告。”
徐映台甚為滿意。
徐映台來到縣衙後院內室,室內有個雕花架子床,床邊有一個衣櫃和一個衣帽架。一張條桌上放置有花瓶、算盤、折扇、筆硯等物品。
徐映台從老家帶來的年輕家人徐秤砣,為徐映台更換好便衣。徐映台穿好衣服,伸手拿起折扇,興衝衝信步來到庭院。
後院很大,院子旁邊有假山,花壇。竹影婆娑,風清月朗。
徐映台在庭院花壇前打開折扇,情不自禁擊節唱起昆曲:“星前盼,月下猜,月下星前今半載。花思柳想多尷尬,畢竟有前程在。衣錦還鄉那時節——娘子啊!我把你摟在懷,你臉邊清淚我用唇揩,貼緊你小香腮。”
徐映台邊唱,邊翩翩起舞。
這個青年得誌的縣令,想起了愛妻徐王氏。他一麵忘情地邊唱邊舞,做出各種身段,一麵回憶在家中在梳妝台邊看愛妻徐王氏梳頭,自己為徐王氏描畫眉毛,在床前為徐王氏試穿新裝,在庭院樹下與愛妻卿卿我我的種種脈脈柔情。
徐秤砣跟在徐映台後麵,看著主人忘情地邊唱邊舞,笑著問道:“老爺,今天你怎麼這麼高興啊?”
徐映台停下歌舞,收起折扇,含笑說道:“哈哈,是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老爺我今天高興!啊,秤砣,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像有二十二了吧?”
徐秤砣畢恭畢敬地說:“是,老太爺收留奴才已經有十六年了,奴才伺候老爺你也快有十來年了。”
徐映台笑著說:“是啊,你到我家時,你才六歲,現在,你也到了娶媳婦成家的時候啦。秤砣啊,等我閑下來,就給你找個小媳婦,給你成個家。”
徐秤砣喜不自禁地說了聲“謝謝老爺恩典!”,又問:“老爺,今天是遇到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啊?”
徐映台笑道:“哈哈,秤砣,老爺我要發財啦!”
徐秤砣好奇地問:“哦?要發財?怎麼發啊?”
徐映台得意地說:“老爺我要把全縣每畝二角三分的田糧款,加到每畝三角三分。”
徐秤砣愕然。
徐映台忘我地說:“粗略一算,平陽有農田約二十八萬餘畝。秤砣,那就是說,如此一來,我每年就有兩萬八千銀錢的進項啊!這還不是發財嗎?哈哈,妙哉,妙哉!”
徐秤砣聞言大驚:“哎呀,老爺,此事萬萬不可啊!這一定是書吏董世鬥給老爺出的餿主意。”
徐映台斥道:“胡說,這是你家太太在家裏就想出來的發財高招!”
徐秤砣勸道:“老爺,這件事非同小可啊!你切不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這私加皇糧,是違犯朝廷律法的事情啊!”
徐映台不屑地說:“哼,朝廷律法?老爺我是朝廷命官,是堂堂平陽縣令,哼哼,我的話在平陽就是律法!”
徐秤砣苦勸:“老爺,話雖然也可以這麼說,但皇糧田賦數額,是皇上欽定。事涉國法刑律,老爺你要三思啊。”
徐映台老羞成怒:“大膽!秤砣,你就是我家的一個奴才,你要自量!今後凡是老爺的公務,不許你多嘴多舌。”
言畢,甩下徐秤砣,徑自回屋。
徐秤砣追隨其後:“老爺,奴才是一片苦心,是為老爺你好啊!”
徐映台大怒,轉身斥道:“滾下去!”
徐秤砣無奈搖頭,默默退回。
·
徐映台的老家在江西南昌樂化鎮。
鎮上街道兩旁的房屋,矮小破舊。小街的丁字路口邊,有個“徐記”雜貨鋪,鋪門前“徐記”布簾招牌,已經破損。雜貨鋪內櫃台邊上,擺滿各種盛放貨物的大小壇子和紙盒,後牆貨架上擺放著日用雜貨。
徐映台的母親徐張氏,正站在櫃台裏在為客人打酒。她年近七十,身體、精神都很好。是個誠懇本分的老太太。
她拿著酒提,慢慢從酒壇裏滿滿舀出酒,小心將酒倒入客人的酒碗,生怕將酒潑灑出去。
路口對麵,徐映台的父親徐克扣從遠處走來。他七十一歲,為人吝嗇貪小,故得一“徐克扣”雅號,真名以不為人知。當他看到老妻徐張氏打酒的樣子時,不由心疼地皺起眉頭。
打酒客人端著酒碗滿意離去後,徐克扣冷著臉走進櫃台,對其妻徐張氏大發雷霆:“你這個敗家的婆娘,有你這樣打酒的嗎?”
徐張氏十分納悶,問道:“怎麼啦?我又沒算錯賬、少收錢?我怎麼就敗家了?你說,打酒不這樣打,還能怎麼打?”
徐克扣氣急敗壞,一手奪過酒提,一手拿了個酒碗,迅速把酒提按入酒壇,隻聽“咕咚”一聲,他又急忙提起酒提,快速把提中的酒倒入酒碗裏。
隻見酒碗裏的酒在不斷翻騰著氣泡。
徐克扣對徐張氏吼道:“做生意打酒得這樣打!這叫緊打酒,慢打油,你懂嗎?”
徐張氏蔑視地說:“我不懂。”
許克扣教訓老妻說:“打酒要快,要在酒的氣泡沒冒完的時候,就將酒倒在顧客的碗裏。打油要慢,要等油提上掛壁的油流完的時候,再倒在顧客的碗裏。你知道嗎?會嗎?”
許張氏鄙夷地說:“我不知道,我也不會。”
徐克扣大怒:“滾!”
徐張氏不屑地說聲:“懶得理你。”
言畢厭惡地離去。
·
站在丁字路口路對麵的街坊繆大華,把剛才這一幕都看在眼裏。他是徐家鄰居,四十多歲。生的一表人才,一肚子壞水,
待許張氏離去,他開心一笑,向“徐記”雜貨鋪走過來。
繆大華笑吟吟對徐克扣說:“徐老爺子,你兒子現在做了官,是堂堂的七品知縣,你此時就是堂堂正正的老太爺了。你又不是沒錢花,何必還要做這個小生意呢?”
徐克扣歎口氣,說:“唉,你說的也是,我克勤克儉了一輩子,現在也算熬出頭了,可我舍不得這個小鋪麵啊。大華,不瞞你說,別看我這雜貨鋪門麵小,不顯山不露水的,它能養活一大家人呢。”
繆大華笑道:“是是,我知道。但此一時,彼一時也。你現在還做這種油鹽醬醋的小生意,不是給你那個當官的兒子難看嗎?再說,我大清刑律有明文規定,凡是朝廷官員的家人,一律不準經商。你知道嗎?”
許克扣搖搖頭:“不知道。但我家是我這個老子經商在前,我這個兒子當官在後啊?”
繆大華:“那也不行,官家有明文規定,現任官員的直係親屬經商,就是犯法,這也是曆朝曆代朝廷的老規矩。”
許克扣:“啊!還有這一說?”
繆大華:“當然,你不信,可以問問內行嘛。不是我嚇唬你,要是官場上有人為此告你兒子一狀,參上一本‘徐映台在職,家中經商’,嘿嘿,你兒子的烏紗帽就丟在你手裏了!”
徐克扣大驚失色:“啊!”
繆大華:“徐老太爺,依我之見,把這個小鋪麵盤給我吧。一來,你兒子在外做官,可以避免節外生枝,免得別人參劾;二來,你老人家也不缺這點錢,你該享享清福啦。”
徐克扣點點頭,想了想,道:“嗯,成啊。隻要你出的價錢我滿意,我願意將生意轉給你做。”
繆大華笑道:“咱爺們在這錢上還不好說嗎?你要多少,我給多少,隻是你得憑良心要。”
徐克扣連連點頭,說:“哈哈,我當然講良心。行啊,我們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