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姑娘，這新采的桃花可以做上等的桃花釀了，我們也可以用這些花做胭脂或者加到胰子裏去。”紅塵舞動著寶劍，輕吒幾聲，片片嫩軟的桃花瓣飛落枝頭，像天女散花。
    萬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的招式，“一年來沒見她舞劍，功夫增進了不少。”
    “哇，這麼多。就算拿來釀酒和做胭脂花露都還有多的，你看碧落公子還多采了些。”小環梳著一對雙花髻，甚是嬌俏可愛。
    “采花大盜，名不虛傳。”
    碧落不知為什麼這位夫人對自己總有些偏見和反感。“采花仙子，這些都送給你。”他揮手一落，筐子裏的桃花全都飄落在萬凝身上，將衣衫盡染。這下倒真襯得萬凝像桃花仙子了。
    “桃花夫人。”小環突然想到曆史上的桃花夫人，那個挑起三個國家戰爭的絕美女子，癡是癡情，可惜就是因為過於美貌招來禍患，雖然最終和丈夫相見、雙雙殉情而死，但結局是異常悲慘的。她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難道萬家對夫人下毒，是想讓她回到萬家供萬景周享用？？若是，那夫人就……但願小姐不是下一個桃花夫人吧。
    “這些花，可以做湯羹和餡餅。”萬凝想起近日來蕭憶情對自己甚是殷勤，但自己從未酬謝，所以想送他點什麼。金銀珠寶他自是不缺的，字畫古董自己又不懂行。還是親自下廚能體現心意。
    ……
    “哇，夫人你的手藝真好！！”小環看著桃紅色餡餅和冒著濃濃桃花香氣的飲料時，頓覺夫人真是心靈手巧！第一次！居然這麼好吃，色香俱全！
    “別吃太多了，還要給樓主留一點。”紅塵囑咐碧落。
    “誰給他留啊！叫他一天到晚跟那個姓沈的畫家混在一起，還不讓我們去看他，真是不夠朋友。”碧落不經意間說出“朋友”二字，看來他真的是和蕭憶情結為生死之交了。
    “那個姓沈的畫家怎麼有那麼大的架子？”紅塵奇怪。
    “恐怕是樓主不想讓我們打擾他，也想偷偷再多畫一些佳作，好讓夫人開心！”碧落始終不忘幫助蕭憶情。
    越是不讓見，萬凝對這個姓沈的畫家就越感興趣。他究竟有什麼本事能讓蕭憶情如此尊敬而且在短短的時間內讓蕭憶情的畫技爐火純青？？
    我要偷偷地去看！！萬凝打定主意。晚上她送給蕭憶情一個香囊，同時在他第二天出門時易容偷偷跟隨。
    可是經過了一個上午，蕭憶情和沈畫家都沒有從那個小院裏出來。萬凝打算冒險溜進去。
    她飛到一根藤條上，用力一擲，飛落到那座畫樓的牆壁上。
    “呼！”她放出事先準備好的小鳥，“誰？”
    “咦，原來是隻鳥。我們繼續。”那個灰白的袍子在空中對著蕭憶情說。
    蕭憶情的刀法就像他這個人，雖然表麵上一派慵懶閑適，從容瀟灑，實則暗藏殺意，連綿勾連，果決冷銳。暖風熏人，春意盎然，實則崢嶸峻拔，寒意刺骨。每一次的禮貌相邀更像是一場埋伏，漫不經心，卻分明致命。
    “刷刷刷”幾乎看不到灰白袍是如何出招的，他以葉子為武器，春風為衣袖，總是能從意想不到的方位出擊，而且變化萬端。有削，有絞，有砍，有旋，有淩空飛馳，有暗度陳倉，有多管齊下，有雷霆一擊……
    蕭憶情的刀慢，他的葉子就慢；蕭憶情的刀快，他的葉子就快。蕭憶情加快，他就敢比他更快……
    目眩神迷的青色刀光從各個角度劃出攝人魂魄的弧，行雲流水，從容似鶴，既入雲河探曉月，何懼青冥墜幽池？
    而那葉子卻並沒讓他半分，數百招後，當夕影刀劃破一片葉子，那葉子仍然沒有停下來，而是飛成兩截回敬給灰白袍。
    一聲“送”兩片殘葉回風舞雪，承荷了兩人的掌力和一攻一防之間的張力，在破碎之前射入蕭憶情的衣袖，穿身而過，染上他的鮮血，落地、隕滅！
    “師伯厲害！”蕭憶情咳出了血，單膝跪地。
    “刷刷”被他喚做師伯的人毫不領情，繼續率領著花的使者向他紛至遝來。
    “奇襲雪原！”蕭憶情看著熟悉的雪穀刀法，以雲鶴之姿、蒲柳之態，奕奕然若分花的蝴蝶，一個不可思議的動作輕巧地化解了最強的招式，蕭颯如葉、獵獵似風，將攪碎的花葉漫天飛灑，回旋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清新的渦流。
    “這才是你！”那個人好不容易流露了一點滿意。隨即再召喚花葉前來。
    縱使翩若驚鴻矯若遊龍，蕭憶情還是讓他找到了空檔，繾綣輕柔中已是暗帶血色……
    蕭憶情終於倒在地上，狂吐鮮血。
    “憶情，還來嗎？”灰白袍子麵無喜怒地問話。
    “來。”他用絲巾拭掉唇邊的血，拔刀站起，仿佛身軀化為了一把青色的刀，絕世的刀！
    “你有沒有聽說過‘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這樣不給身體一點恢複，你如何能接下我之後的二百多招？？何況你活不了多久了？”責問。語氣更加淩冽。
    “弟子隻聽說過‘無以利害仁，殺身以成仁’！”蕭憶情朝他攻來，不再理會葉子的得勢。
    “明天再來，你坐下！！”灰白袍子終於命令道。
    “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值得你這樣嗎？？”怒氣衝衝。
    “值得。”
    “天下的女人那麼多，你為什麼總能招惹這麼危險的？？”
    “我喜歡利刃。”他淡淡地說，笑容更加明顯。
    “看來上次舒靖容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灰白袍子撩了撩衣服。“如果不是護法和墨大夫給你搶救，你說不定當場就死了！！”
    “死了更好，我就不用這麼痛苦地思念她了。”他笑著抹了抹嘴角。
    “什麼？”
    “我唯一後悔的是那時我不該重傷了她……”他喃喃地說道。
    “執迷不悟！”灰白袍子猛地給了他一巴掌。
    偷聽的萬凝，舒靖容震驚不已。
    “我再給你一些藥丸。這個藥丸雖然能在短時間提升你的功力，但是之後你會越來越痛苦，生不如死。你還是慎重考慮要不要用。”他掏出藥丸給蕭憶情。
    “多謝師伯。”蕭憶情收好。
    “怪不得他最近臉色變得那麼紅潤，沒想到是因為吃藥……”萬凝心道不好。
    “上次去拜月教，你居然為那女人吃了這藥，還退了兵……”他的聲音越發低沉。
    “我不想重蹈我父親的覆轍。”他堅定地說，眼裏流光閃爍。
    “算了。你和你父親一樣。”他又改口，“不對，是和你母親一樣。”
    “你生來多情，殊不知情之一字，最為害人！”
    “誰讓我叫‘憶情’呢？”蕭憶情冷冷地笑，無法逃脫的宿命。
    “憶情啊，你和舒靖容一樣，為愛成魔，為情而死。”
    “師伯說的甚是。”蕭憶情難得同意。
    “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人繼承雪穀無雙的刀法，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管你這個不要命的人！！”他揪住蕭憶情的領子。“所以，好好看著你的命。雖然有仙藥延命，但你今後會成為活死人！！”
    “我告訴你：現在你那個女人隻比舒靖容危險不比舒靖容簡單。你，遲早會死在女人的手上！”他氣得揚長而去，唯有空中的葉子還在打著旋。
    那個女人，何嚐不是另一個舒靖容！他想。
    “師伯，憶情謝你再教之恩。”蕭憶情朝著遠方鞠躬。
    “謝你師父吧，你這不孝徒！！”空中那人傳音入密，可見內力的登峰造極。
    一旁的萬凝，早已癡呆。
    “為愛成魔，為情而死。”這真是兩人的判詞。
    蕭憶情對於自己，隻怕是愛得走火入魔，永不回頭。
    她從來都沒有信任他，但他愛得義無反顧、至死不渝。
    直到現在，多日的夫妻相待，多日的知己相惜，她才明白她也是徹底愛上了他。
    無論是在聲名煊赫的洛陽聽雪樓，還是千裏之外的鄭州民宅，還是春暖花開的瓊州海角，還是煙雨朦朧的江南水鄉……他的愛從來不變。
    變的隻是她對他的理解，對他的情意的理解。
    往生之境的幻象，畫樓前的偷聽，她才徹底肯定了蕭憶情對自己的感情。
    她明白，這太晚了……他們都活不了多久，分別近在眼前，歡愉遠在天邊。
    難道這愛就是曇花驚世一現？用畢生的精力開出最美的瞬間？
    縱辜負此生，但他們絕不會忘記彼此，無論是愛，是恨。
    不能再讓蕭憶情這樣下去了……
    不能讓他為自己而死……
    她飛快地回到客棧，看到攆成粉末的桃花，浸潤在晶瑩的水汁裏，她知道那是她的淚，有情人的淚，紅顏的淚。
    她低低地抽泣著，連進來的小環她也沒有發現。
    “夫人，怎麼了？”小環走上前，善解人意地問道：“是不是蕭樓主又惹您傷心了？？”
    “沒有。小環你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不想讓他因我折磨下去，因我而死……”她伏在小環的肩頭。
    “不會的。你們會長相廝守的。”小環有些傷感，“就算您一定要離開他，也要好聚好散啊！莫再傷他的心！”
    好聚好散……
    溫柔的夜晚。萬凝穿著一襲紅色的刺繡輕紗走進蕭憶情的房間，她端著兩個盤子，看見蕭憶情正在看什麼圖紙。
    蕭憶情見有人進來，忙用畫紙掩蓋在上麵，拿起筆墨繼續勾勒。然而，這個細微的動作依然沒有逃過女子如炬的眼睛。
    “夫君，我來給你送桃花了。”她笑得比春花更嬌妍，比紅燭更血豔。
    “哦，你就是桃花啊！”聽見美人今天稱呼自己“夫君”，還穿了這樣的衣裙獻上這樣的美食……飲食男女，他想。
    仔細地看，那層紅色輕紗薄而略帶透明，她酥嫩的胴體隱隱若現，裏麵好像沒有穿任何衣服……
    蕭憶情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想誘惑自己？？太陽從西邊升起了？？
    還是說，她在打什麼主意，迷倒自己然後悄悄離開？？
    他的心一下變得冰冷。
    “桃花雖美，但你更美。”他笑著，但眼睛充滿了憤恨。
    他一把抓住她端盤子的手，將盤子放下。“來，凝兒辛苦了。我來幫你按摩。”他笑著捏上了她的肩背，幹脆利落地點了她的穴位。
    “幹什麼？夫君？”即便惱怒，她都沒有對他直呼其名。今天她是怎麼了？
    “今晚我就歇在你這兒。”她美目灼灼，像燒燙了的燭火。
    “你想走嗎？我抱你回房間，明日再解開你的穴道。”他正打算抱她。
    她說，“夫君怎這麼見外，要走也是明天，今晚你可以好好陪陪我嗎？”眼淚無聲地流下，在胭脂上留下一層濕潤。
    “對不起。我不該冤枉你。”他也羞愧，把她放在床上，吹滅了蠟燭。“睡吧。”他將被子蓋上她的身體，仍然沒有解開她的穴道。
    “夫君，這樣做，我怎麼能親近你呢？”她幾乎是在央求。
    “好吧。”蕭憶情鎖死了門窗，解開了她的穴道。
    “哧溜”，她的衣服一滑，身子一軟，不偏不倚地倒進了他的懷中。
    即便定力再好，他也禁不住臉紅心跳了。溫香軟玉在懷，他怎麼不心猿意馬、熱血沸騰？第一次，她將她毫無保留地獻給他……
    蕭憶情不是小人，但也絕不是君子。他可以接受她的冷漠疏離，他可以接受她對自己身體的拒絕，但若她主動投懷送抱，他又哪會善罷甘休？
    紅帳是血一樣的顏色，美人是玉一樣的皎潔，溫情是絲一樣的潤滑。
    他親吻她，她撫摸他。他們都在熱烈地燃燒著彼此，將夜晚變成最明亮的白晝。
    情到深處情不知，愛到深淵自沉淪。
    她終於肯相信他了嗎？終於完全把身心托付給他了嗎？
    越想越沉醉，他和她的呼吸越來越亂……
    正當要進入高潮時，她推開了他，冷冷地說，“我知道你最愛的人不是我……”
    “為什麼不能給彼此留下美好的念想？都最後一晚了……”他轉過臉，清冷的月色灑在他清雋的側臉上。
    “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你不是那樣癡情，我又怎會愛上你？”她緊緊地抱住了俊美的公子。
    “可以給我講講你和她的故事嗎……”她求道，他的眼睛有淚光閃爍。
    ……
    “其實，靖姑娘對她的青嵐哥哥隻是親情，她和你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她細長的睫毛撲閃著美眸中的花蕾。
    “謝謝你，凝兒……”他緊挨著她，淚水已經濡濕倆人的麵龐。
    愛之所以動人心魄刻骨銘心，在其純，在其粹，在其誠，在其魂牽夢縈，在其一生獨一無可取代。可是他的心，就這樣給了兩個世間最美的女子。阿靖不能給他的，萬凝都可以給她：阿靖能給他的，萬凝也幾乎都可以給他；但萬凝能給他的，阿靖卻不一定能給。他究竟更愛誰呢？他也不知道。
    今晚，她和他誠心相見，毫無間隙，連曾經的情人也成了他們共同的連接點。
    你真的是我的知己，我最好的良人。
    夜，真的太美。
    

    作者閑話：

    第十八章勘破心門
    阿靈真的錯了，中秋節許諾發給大家月餅，居然因為學習打醬油忘了，真的應該去麵壁思過！！我下次一定早點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