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昊很少情緒失控，但他太害怕這件事被別人知道了，以至於聞之色變。
    
    這不是山洋洋的錯，秦文昊也知道是自己緊張過頭，但他不想道歉。
    
    兩人就這麼在尷尬的氣氛中沉默著。
    
    山洋洋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瞥一眼秦文昊，看他有沒有消氣。
    
    他的動作太明顯了，像條窺探主人的狗。
    
    秦文昊沒了脾氣，他摸了摸鼻子，突然笑了下，問：“你學過雜技？”
    
    “沒有……”山洋洋道。
    
    “你這後空翻的本事挺牛啊。”
    
    “哦，初中之前一直在學舞蹈。”
    
    “什麼舞？”
    
    “什麼都學。”山洋洋道：“民俗、爵士、探戈、華爾茲和……哈哈哈，古代宮廷舞，都學。”
    
    秦文昊奇怪道：“那你家也不缺錢啊。”
    
    “嗯，他們不缺錢。”山洋洋道：“後來爸媽離婚了，就沒學了。”
    
    “好吧……”秦文昊看了他一眼，問：“你住在哪？”
    
    山洋洋說：“溫泉鎮。”
    
    “這麼遠？”
    
    溫泉鎮已經在整個市區的邊緣了，這個鎮原本不屬於本市，後來規劃被劃分過來。從溫泉鎮開車到學校都需要一個半小時，這還是在不堵車一路綠燈的情況下。
    
    “為什麼住那麼遠？”秦文昊問。
    
    “便宜啊。”山洋洋打量了眼秦文昊，道：“一個月才500。”
    
    “市區也有合租。”秦文昊打開車窗，又點了根煙，問：“抽麼？”
    
    山洋洋搖頭：“三室一廳一間房都要1500朝上。”
    
    “你房子什麼時候到期？”秦文昊問。
    
    “還有半個月，不過房東不準備外租了，要我盡快搬。”山洋洋試探性地問道：“我今晚可以住你那麼？”
    
    秦文昊把手肘搭在車窗上，吐出口煙，沒回答。
    
    山洋洋道：“同班同學也不行麼？”
    
    “你不行。”秦文昊看了眼手表，一口把僅剩下的半截煙吸到底，說：“到溫泉鎮還有最後一班車。”
    
    秦文昊把車掉頭，往公交車站駛去。
    
    市區下起了雨，路邊的樹葉被秋雨打落下來黏在地上。
    
    “要入秋了。”秦文昊關上車窗，看了眼山洋洋，問：“冷麼？”
    
    山洋洋隻穿著短袖和短褲，他搖了搖頭，看著窗外。
    
    秦文昊不擅長聊天，他不再說話。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山洋洋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他開始哼哼著歌，然後問秦文昊：“你能聽出來我哼得什麼歌麼？”
    
    秦文昊沒搭理，把車速降下來，又點了根煙。
    
    山洋洋道：“你煙癮好大喲，不怕把牙熏黑了麼。”
    
    “我有貼片。”秦文昊道。
    
    “我看看。”
    
    秦文昊瞥了眼山洋洋，開了點車窗，問：“你為什麼自己交學費？”
    
    “自己交一半。”山洋洋道。
    
    “你老家住哪？”秦文昊問。
    
    “玉山市。”山洋洋道。
    
    秦文昊問：“洪都省？”
    
    山洋洋笑道：“這你都知道。”
    
    “我在部隊裏當過一年工程兵，去那挖過隧道。”秦文昊想了想，問：“你爸媽知道你學費不夠麼？”
    
    “他們早就不管我了。”山洋洋道：“我跟我爺奶住。”
    
    秦文昊看了眼山洋洋，見他臉色沒有異常，皺眉問：“他們不給你贍養費麼？”
    
    “早沒給了。”
    
    “真行。”秦文昊問：“那你還差多少？”
    
    “這個學期學費不差了，但是把學費交了我就沒辦法交房租了。”山洋洋道：“學校的宿舍隻提供給本科生。”
    
    秦文昊了解山洋洋為什麼想要賺這個快錢了。
    
    他有法子也有門路可以讓山洋洋先賺錢補上房租，但還在考慮要不要幫這個手握自己把柄的男孩，如果幫了，關係隻會更親密，更會讓人引起懷疑。
    
    他一直在思考，一直到了公交站台他還沒有做決定。
    
    山洋洋跟他道了聲謝，打開車門跑出去，站在站台下躲雨。
    
    站台上還有兩個四五十歲的瘦削男人也在等公交。秦文昊盯著這兩個男人打量了一會，這才駛出去。
    
    公交站台後的梧桐樹葉落了一地，看上去甚是淒涼。秦文昊從後視鏡裏看到山洋洋抱著胳膊坐在了長椅上，看上去很無助。
    
    雨越下越大，視線開始變的模糊起來。
    
    因為刮起了風，雨被吹到了站台內，山洋洋不得不站起來，躲到站台後麵。
    
    秦文昊開過了第二個紅綠燈後，還是覺得有些於心不忍，他當然不會把山洋洋帶回家，但可以把山洋洋送回去。現在沒辦法倒車也不能逆行，他在第三個十字路口駛入另一條街，往公交站台駛去。
    
    他開的很快，很怕公交車先他一步，但等他再次到了公交站台時，山洋洋早已經不見了，那兩個等車的男人還在。
    
    秦文昊莫名有些慌了，他忙給山洋洋打了個電話，但是山洋洋一直不接。
    
    秦文昊給山洋洋發了條語音，問：“你在哪？”
    
    山洋洋回了句：【找到願意收留我的人了。】後麵跟了個吐舌頭的表情。
    
    秦文昊愣了好一會，把手機放一邊。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