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物非接好了水等到許可莫回來，他把藥遞了過去，發現許可莫的眼睛有些紅，“怎麼了？”
    “咳了幾下，沒緩過來。”許可莫順從地吃藥喝水。
    她刻意斷開耳機的連接……是為了不讓他聽到咳嗽聲吧。
    荊物非明白過來，無言地望著許可莫，他自問對女孩子是很有耐心的，可是許可莫每每都能突破底線，讓他沒來由地氣惱。
    “你有這類病史嗎？”荊物非沒辦法從網絡上調取許可莫的病曆，因為許可莫在老家看病都是鄉鎮的診所，直接打針開藥，沒有錄入電腦。
    許可莫倒是沒隱瞞：“得過肺炎。”
    “但是剛才看病的時候你沒有說。”荊物非氣得咬牙切齒，“這會影響醫生的診斷。”
    許可莫腦子裏還在想雲語詩，“雲與詩真的有精神病？”
    荊物非被她一下子打斷，囉嗦不下去，隻好被迫換話題：“她進行過多達35次的離家出走，被家人關在家裏關了半年。”
    “為什麼？”
    “青春期叛逆。”荊物非開了個玩笑。
    許可莫擰眉：“她不像。”
    “自然不是。”荊物非正色道：“她不是現在這個家庭養大的。”
    “領養？”
    “是親生的，隻不過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偏遠的山區。”
    許可莫回想起雲語詩家人的穿著，還有那種極不想被人認出來的態度，猜測道：“她家應該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她父親是幹部。”荊物非沒有多做介紹，許可莫不需要認識這類人物。
    “但是那個時候，計劃生育抓得緊，幹部家庭又需要帶頭做事，雲語詩已經有一個年長三歲的姐姐了，她的父親為了能再生一個，送走了雲語詩，兩年後，生了個兒子。”
    自小在鄉野長大的許可莫對重男輕女這一現象已是司空見慣，聽後也沒什麼情緒波動。
    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們還有個女兒，雲語詩的父母在她一歲以後甚至沒有再打錢給山區代養的夫婦，專心致誌培養他們的寶貝兒子。
    那對夫妻不忍心拋棄雲語詩，把她養大後，送她去城裏念書。
    寒窗苦讀十二年，雲語詩勤奮學習，高考成績公布後，她是萬眾矚目的省狀元。
    在電視上看到雲語詩，她的親生父母為了光耀門楣，又強行把她接了回來。
    雲語詩想念山區的養父母，可雲家連打電話的機會都不給，讓她學鋼琴學、禮儀、學各種她不喜歡的東西。
    那35次離家出走就是雲語詩對這個家的痛恨和厭惡。
    雲語詩的誌向是當老師回山區教孩子，可是雲家安排她學商法，為了讓她徹底忘記山區的養父母斷了念頭，聯係了國外的學校，逼著她出國留學。
    雲語詩的夢想破碎，成了雲家的提線木偶，她從活潑開朗變成了沉默寡言，甚至出現了厭食的情緒，雲家這才迫不得已帶她來看醫生。
    荊物非道：“無論她逃走多少次，警察都會把她送回親生父母身邊，血緣有時也很殘忍。”
    藥勁上來後，許可莫顯得很疲倦，她靠在車床上聽完了雲語詩的情況，合著眼，深思熟慮著什麼。
    荊物非讓司機把空調溫度再上升一點，脫下外套給許可莫披上，卻聽許可莫問道：“夢想是生存的必要條件嗎？”
    荊物非的手一頓，回答道：“更多人把它定義為人生的意義，當然，沒有夢想仍然開開心心活著的人也不少。”
    許可莫沒有睜眼，對荊物非披過來的外套道謝，然後整個人縮進了外套裏。
    有淡淡的洗滌劑的味道，比店長經常在身上噴的男士香水好聞。
    許可莫覺得自己就是那種沒有夢想的人吧，她從小受到的教育，隻有一個信念——活下去。
    尤其是哥哥離開後，爺爺奶奶一直給她灌輸“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思想。
    她的生活條件和生存環境使得她無法接觸更上流的社會。
    夢想是什麼？
    成為什麼樣的人？
    過什麼樣的生活？
    做什麼樣的工作？
    完成什麼樣的事業？
    ……
    許可莫覺得這是建立在活下去的前提上才能完成的事情。
    她無法理解雲語詩的萬念俱灰，也許自己的夢想就是活著，每一天這個夢想都在實現，所以每一天都會過得很開心。
    司機穩穩地開著車，前方的大橋很堵，他收到導航提示，詢問荊物非：“少爺，需要換路線嗎？現在可以調頭。”
    荊物非剛想同意，卻在開口之際感應到了什麼，馬上道：“靠邊停，我去前頭看看。”
    一直閉目養神思考人生意義的許可莫睜眼，坐直身子。
    荊物非下車後，許可莫跟著下來了。
    “橋上風大。”荊物非不讚同地看著她。
    許可莫幹脆把荊物非的外套穿上了，“這樣可以了吧。”
    荊物非帶著她穿過停滯的車流和陸續上前圍觀的人群，擠到擁堵的源頭，發現有人在跳橋。
    是個中年男子，警方和幾個路人在勸說。
    荊物非環顧四周，許可莫也跟著看，然後他們不約而同看到了車道上，被堵在這裏無法前行的雲語詩以及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