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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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護心中記掛著範真真的傷勢卻又放不下對歐陽勝的仇恨,如今這局勢已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範圍,為他所不及,一時間隻得杵在原地。
範真真望著司徒護,見他眼中殺氣有所消減,麵容也趨和顏,心中一喜想必他已開始動搖報仇之心,當下又強忍著疼痛對他道:“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人非草木,焉能無情,況且眼前苦苦哀求的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司徒護焉能不動容?
歐陽勝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沉聲道:“你帶著她走吧!她傷的不輕。”心情也煞是悲痛。
“住口!這一切還不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我們一家人本該在‘開護山莊’中好好過日子的才是。”司徒護聽到歐陽勝言語心情又陡地轉為悲憤,眼中布滿血絲,竟似著魔了一般。
範真真雙眼蘊淚,勉強道:“就讓你爹永遠活在你的記憶裏吧!不要再去追懷,讓一切都過去吧!”
乍聽她提及“你爹”二字司徒護竟有些迷茫地一時想不起來他的模樣。原來父親離自己已經那麼遙遠了。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睡覺,手把手地教自己寫字,聚精會神地教自己練武,這一切雖然曆曆在目,但心境呢?畢竟那個男人離開自己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童,那份潛意識裏的陌生感已經駐紮在了心靈深處。即便現在用歐陽勝的命去換回一個司徒希,他還會很自然地叫他一聲“爹爹”嗎?
司徒護的心像被密封了一般,沒有陽光、沒有空氣、沒有水分,隻有黑暗、隻有鬱悶、隻有暴躁,還有就是無止境的掙紮。那種感覺實在是很不好受,他甚至想破喉一吼,將滿腔的戾氣都隨之吐盡。而與此同時,歐陽勝似乎更為痛苦,雙眼欲哭無淚,雙臉肌肉緊繃,雙手瑟瑟抖動,雙腿欲站無力,全身竟似卸了骨一般痛楚。他望著司徒護似乎心有不忍,想說幾句話來打破這死一般的場麵,但,嘴唇隻囁動了幾下,終究沒能吐出個隻言片語來。因為範真真已經緊握住了他雙手,示意他不可言語。這二人神情似親熱似怪異似神秘,既有些父與女的溫存,又有些情夫與情婦的曖昧,也難怪司徒護方才會懷疑範真真對自己的感情而出此一問。
歐陽勝望著範真真乞求般充滿關懷的眼神先是沉默了片刻,但見司徒護一雙仇恨甚深的雙眼直盯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的什麼答案,心頭一凜,長歎一聲,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句另人匪夷所思的話。
“我就是你的父親——司徒希。”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莫不大吃一驚,火蠍子雙目如火,千百個疑問縈上心頭,難道這日日夜夜來自己誓死效忠的主子竟不是當初收留自己的那個人?抑或當初收留下自己時他便是“他”,歐陽勝隻是一個幌子而已?
司徒護雙眼發直,一動不動呆在原地,口中喃喃地重複著三個字“不是的,不是的……”但也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他心中分明已經信了,一樣魁梧的身形,一樣寬厚的雙手,一樣粗曠的喉氣,一樣充滿慈愛的眼神,這一切雖然經過了一翻化裝與遮掩,但卻掩不了他身上流著的血液——司徒家的血!
或許真真早就知道這一切了,苦口婆心勸自己不要報仇,甚至不惜忍受相思之苦以分離來挾;苦心孤詣救下火蠍子,甚至不惜忍受自己的誤會與指責;以身犯險保護“歐陽勝”,甚至不惜死在自己的劍下……結果卻竟然隻是為了保住他心中對父愛的一份期待,對父親的一絲敬重,她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情去做這些常人無法忍受的事情?
司徒護眼中帶著一抹歉意與謝意呆呆地轉過頭盯住了範真真,他倒期盼她能用責怪的眼光看自己,責怪自己的胡思亂想,責怪自己的一意孤行,責怪對她的不解柔情……但,她雙眼清澈透明,除了關懷與擔憂竟再也找不到一絲雜質了,仿佛眼中除了自己再不能容得下天地間其他萬物了。
而歐陽勝,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粗氣,如釋重負!“或許你真的永遠都不能原諒你父親,但他心裏卻是永遠愛你的。”司徒希沉痛地道,心中即是內疚又是窩囊,麵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竟隻能以“你父親”來解釋。
司徒護萬念俱灰已顧不得這許多,但為何他父親會變成武林盟主歐陽勝倒使他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司徒希將範真真扶到了一邊就坐,然後又掃視了一下當場的人,司徒護、火蠍子俱是止息以待、目露渴知之色,惟有範真真一人兩眼發直、神遊物外,似乎早已沉浸於了往事的回憶當中……
十年前,司徒希不甘一身武藝憑空浪費,聽說武林盟主歐陽勝氣焰正盛,炙手可熱,江湖中人莫敢不賣他三分麵子的,心想若能入了“盟主府”得那盟主賞識與提拔,他日必可幹出一翻事業來,於是便離開了“開護山莊”,拜別了父親司徒昂。
世事難料,仕途不濟,司徒希滿心躊躇、一腔熱忱想圖個好差事,卻不想歐陽勝對他根本不屑一顧。倒是水中清見他胸口飽滿,氣足神充必定身懷絕技,便推薦將他留下當個護衛。歐陽勝對水中清器重有佳,見他開口求情便也應下。
司徒護身為“開護山莊”莊主,平日裏都有丫環家丁伺候,雖然不曾涉足江湖,但畢竟也活得瀟灑,何曾想到今日會受此侮辱,但心想出門之前曾對父親允諾,大業未成決不歸來,如今豈可遇難而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日之辱又能算甚?隻要自己能忍,伺機而動,他日依樣能夠一展抱負。
便這樣,司徒希隱忍鋒芒,用心做好在府中的每一件事,用心討好每一個人,忍氣吞聲了四五年終於得到歐陽勝賞識,此後地位一升再升,竟能與左右二護法平起平坐。他心中盤算,決不能如此終身,一定要畜勢以待另謀高招。
一日,歐陽勝在後花園小擺酒宴,特請司徒希一人前往赴宴。
司徒希心中忐忑不安,莫不是歐陽勝準備大肆錄用自己一番?莫不是自己鋒芒太盛已被歐陽勝所顧忌。
一輪寒月當頭掛,星際爍爍,若隱若現,照得院子裏的人人麵莫測,不時的冷風吹過,吹得樹枝搖曳、影姿婆娑,更添一分詭秘。寒鴉淒切,一聲長嘯,劃破天空的一絲幽靜,司徒希看著桌上的三五酒菜和對麵掛著一絲高深笑意的歐陽勝,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此處隻有司徒兄弟和本座,一切隨心便可”,此話話中有話,弦外之音莫不是在暗示自己他已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他是在警告自己嗎?司徒希心中想著,麵上卻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不敢不敢。盟主高高在上,小的豈可不知分寸,今日能與盟主單獨對飲已經是人生的莫大榮幸了。”
歐陽勝嗬嗬一笑,道:“以本座看來,司徒兄弟智謀武功都在中清和蠍子之上,假以時日必有一番作為。”
司徒希心中一凜,歐陽勝稱自己為“歐陽兄弟”,而稱左右護法卻直呼“中清”和“蠍子”,足可見他對自己並未十分信任。但他又如此嘉獎自己,其中定有文章,這老狐狸果然名不虛傳。當下強作鎮定道:“這一切還得盟主多多照顧,如果沒有盟主提拔,在下又豈會有今天。”
歐陽勝本來一臉凝重,如刀的雙目直刺司徒希,但見他依舊鎮定自若,講話流暢不像做假,麵上凶色一閃而過已換上了另一張輕鬆的笑臉,道:“來來來,今日本座隻是想與你好好喝一杯酒,這些煩人的事別再去想它了。”說著已端起酒杯向司徒希敬了一杯。
此時,琴音響起,再次劃破了星際寂寥,但音律輕快,卻不再是剛才寒蟬般的淒切了。歐陽勝、司徒希二人尋聲而望,月下已多了一道屏障,障後隱約可見一女子撫琴而坐,如此月色之下當真人麵佳景相映紅,引人遐思。
歐陽勝雙目緊盯屏障,望著那綽約身影已然發呆,司徒希察言觀色,知他必是對那女子心有所係,一邊暗歎剛才險境,一邊順藤摸瓜道:“盟主,不知這位撫琴姑娘是……?”歐陽勝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峻冷的目光直鎖司徒希,司徒希連忙賠笑道:“在下隻是覺得這姑娘的琴藝實在不錯,今生還是頭遭聽見。”
聽他誇獎那撫琴女子,歐陽勝似乎又是一陣暗喜與欽羨泛上麵孔:“不錯。琴藝好,人也好。”舉杯飲下一口女兒紅又道:“真真是府上管家覓來的琴師,來這兒也有三四個月了。哎,這麼久了。”
司徒希見他提及“真真”二字時語意柔和,麵色陶醉,想必是與那琴師有染,但看他神情又分明透著幾許暗傷,難道……
“盟主怎麼了,有什麼事是在下可以為盟主分憂的嗎?”司徒希隻得如此探詢。
歐陽勝長歎一聲,道:“不必強求,強扭的瓜不甜。本座居高臨下,百萬雄師莫敢不從,就不信征服不了一個小小女子的心。”
“吭——”琴弦崩斷,琴音嘎然而止,餘音卻久久不散,其中響起琴師範真真清脆的聲音:“盟主,琴弦已斷再難續彈,恕真真先行告退。”語音未落,障後已踱出一位秀麗女子,三拐兩拐便沒了倩影。
歐陽勝叫喊不及,又不忍心怪罪,隻得癡癡地看著她身影沒入在月色中。司徒希看出了個大概,想必是那女子並未答應與他相好,他這才如此這般憂愁。管家原本想叫那琴師過來彈琴助興,卻不想這個盟主早已對她暗生情愫,難以自拔,如今反倒另他出盡了醜態……
涼風習習,秋月無邊,司徒希正拖著疲憊的身子回自己的客房,朦朦朧朧中聽到不遠處傳來“唏唏嗉嗉”的聲音,好奇心起,便尋聲走了過去,原來正是對麵範真真住處。透著紙糊的窗戶,一個高大威猛的黑影正跌跌撞撞地向另一個纖弱瘦小的身影撲去,口中還胡言亂語地喃呢著。
司徒希頓時心中明白了個大概,想必是那歐陽勝酒後亂性,情難自控這才向範真真發起了狂。那如今自己該怎麼辦呢?
一時間他心中亂做一團,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矛盾異常。
就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但男子漢大丈夫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黃花大閨女受此糟蹋!
衝進去救走範真真?那豈不是公然與歐陽勝作對,自己恐怕再難過安穩日子了,一心圖謀的大業恐怕也會化做一江春水了。
但……除了為難還是為難。
忽地他眼前精光一閃,隻一瞬間一種大膽而又可怕的念頭掠過腦海,司徒希渾身一哆嗦本有些恐慌,但似乎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而機會稍縱即逝,時不再來啊!
“啊—你放開我……”範真真的一聲尖叫喚醒了司徒希,他卻更堅信別無選擇了,心一橫,“倏”地閃入房中,然後拔劍、挺劍、刺劍……三個動作貫成一條長河,奔騰翻湧,氣勢恢弘,然後又在石火電光中熄滅。
在情迷意亂中,在糾纏不息中,在始料未及中,在張口欲呼中,一代盟主歐陽勝就此倒於血泊中,背後死穴猶插著那把握在司徒希手中的長劍。
其時,範真真已然驚呆,微微淩亂的頭發散在一張花容失驚的俏臉上,口中喃喃念道:“你把他殺了!你把他殺了!”
司徒希方才心中已盤算周詳,如今第一步已然跨出,又豈會讓範真真壞事,伸手便先點住了她穴道,叫她動彈不得。範真真神情稍緩,略顯鎮定,倒是臨危不懼,道:“你要殺便殺吧,能夠保全清白之身我已經很謝謝你了。”
司徒希見他年紀尚輕,既有花容之色又有過人膽識,當真秀外惠中,心中倒也不忍心下手,心一軟便又生一計,輕聲道:“你彈的一手好曲,就此香消玉殞也太過可惜。隻要你答應替我守密,我自然不會難為你,況且此事要是傳了出去你一樣也脫不了幹係。”範真真見他語意誠懇,不像作假,便道:“你想要怎麼樣?”
司徒希咽了一口口水,頓了一頓方一字一字地吐出:“我-要-代-替-歐-陽-勝,做-武-林-盟-主。”此言本是大逆不道的造反之言,司徒希亦花了不少勇氣才將它說出,不料範真真卻隻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武林盟主誰來做都與我無關。”
“好”司徒希失聲驚呼,事後方覺過於大聲,連忙壓低聲音道:“既然如此,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有個兒子,從小酷愛五音,如果可以,我想請你移駕去‘開護山莊’教他,順便幫我照看一下他……”
鶴發銀絲映日月,丹心熱血沃新花。提及司徒護時,司徒希父愛泛起,早已淚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