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神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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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眾人都陷入一片沉思之時,突聞廳外有人一聲長嘯道:“司徒護,‘走神劍’就在你手裏,還不趕快將仇人統統殺了。”
聲音洪亮若鍾,氣震山河,煞是具有攝人氣勢,但司徒護聽在耳中卻覺得如鬼似魅,仿佛被攝了魂一般,手中“走神劍”也似被他控製一般,情不自禁地又開始森然生涼,聚集殺氣,然後像一條毒蛇一般,沿著手臂蜿蜒的經脈,侵入了自己的身體。
而他,竟無力反抗!
莫非是那個神秘人終於出現了。
眾人尋聲向廳門看去,正見一個身著灰衣的矮小男子正傲然立於門口。火蠍子雙眼一瞪見他那五短身材倒是眼熟,但又見他鶴發雞皮、麵黃肌瘦的卻那裏識得這張麵孔,忽地與他眼神交接,但見他雙目放光直刺心窩,一種熟悉的感覺泛上心頭,這才幡然醒悟,脫口叫道:“占卜師。”
此言一出,司徒希與火蠍子俱都凝神盯住了那老者,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範真真與司徒護則更是驚奇,因為他們正識得那老者竟是神奴。
神奴見到火蠍子識出自己,嘿嘿一笑,眼邊的皺紋卻像幾道巫師的符一般,看不懂寫的是什麼,但卻知道它可以置人於死地。他邊邁開健朗的步子跨入大廳邊道:“唔。火大護衛還活得很好嘛!要如何謝謝老夫的占卜及解卦呢?”
火蠍子見他直承此事,麵上微微一紅,有些羞愧,轉頭將小木劍一事與司徒希說了。隻是語氣中已全沒了往日對他的那般尊重。
“司徒護,你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快動手殺了仇人為你爹爹和爺爺報仇。”神奴見司徒護佇在原地,神情迷離,便欲搶先將他唬住,以激起他的殺念。
範真真眼看司徒護全身劇顫,神誌迷茫與往日判若兩人,猜想他定是被神奴用“走神劍”攝住了心魂,急忙出言提醒:“快把‘走神劍’放下,神奴騙你的。”
但,一切已然阻止不及。
隻一瞬間,“走神劍”殺氣聚滿,劍身寒氣翻騰,恰似壺中沸氣一般,上下竄動直欲將壺蓋撞飛。司徒護一個心神不定,把握不住長劍便似有了神力一般拽著自己身子撞向了司徒希胸口。
劍光破空,劍氣沁寒,劍意冰決。而人呢?人麵無情。
司徒希雙臉抽搐了一下,兩眼凝視,看著那把劍就這樣一寸一寸地靠近自己,沒有任何反悔的停滯,沒有任何放棄的趨勢,那一刻他的臉停止了抽搐而是轉為僵硬,既然兒子已恨我至斯,我又何必要眷戀著紅塵,與人事間癡癡糾纏,也許這樣正是最好的結局。
司徒希直道他對自己恨入骨髓,欲置己於死地而後快,眼看著劍光閃過雙眼,卻忽地似是得了神靈點化般解開了多年來的心結,閉目說道:“滾滾長江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夕陽幾度紅。”正道出了他為求功名拋子棄父到頭來卻落了個命喪兒子手中的落寞、荒涼、無奈的心境。
範真真早料到司徒護會有此舉,阻止不及早已暗聚氣力,反正自己已是個生死不明的無用之軀,方才她為“歐陽勝”擋去的那一劍雖然未傷及她肉身,但淩厲的劍氣卻直灌她胸腔,傷及了她的肺腑。倒不如上前擋了這一劍,一來或許可以用自己的血喚回司徒護意誌,二來也免了司徒護將來背負軾父的罵名,遭受世人的唾棄,她心意已決,早有所備出手便也快些,司徒護長劍一出她便飛身上前擋在了司徒希身前,瞑目待死。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柄又冷有鋒的劍卻未插入自己體內,倒是臂膀一受力,已被人推倒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待她勉強支撐起來轉頭一看時,眼前的場景不由得讓她驚呆了。
“走神劍”直直地插入了火蠍子胸膛,劍尖直透背脊,又紅又腥的鮮血便從那破了口的胸膛上噴薄而出,直如一張又密又毒的蜘蛛網狠狠地罩在了司徒護臉上,覆蓋住了那張原本白皙皎潔的俊臉,透著三分鬼魅七分凶狠,讓人望之膽寒。
“叮——”“走神劍”驚落在明晃晃的大理石地板上,卻如落在百年無人跡到達的鬼屋一般,奏起長長的回音,聽之不由得讓人打上兩個哆嗦。司徒護舔了舔唇邊充滿腥味的鮮血,竟看的呆了。
火蠍子悶哼一聲軟倒在地,司徒希看著這兔起鶻落的數度變化,驚呆之餘竟扶他不住。隻得怔怔地看著他道:“蠍子,你怎麼樣?”
麵目雖非,聲卻如常,火蠍子本已恨他,但聽著他聲音卻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苦笑一聲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無論你是司徒希還是歐陽勝,都對我一樣的恩重如山,我不想讓你死。”閉目休息了一陣,又轉過頭盯住了範真真,悠悠地想起了與她有關的一切往事,神迷意亂倒也忘了疼痛。
一年前第一次被管家帶入“盟主府”,臉上還顯著十分的稚氣,但一手好琴卻彈得老練嫻熟,古今絕倫。以後的每一次邂逅相遇,她都會報以淺淺的一笑,那時候火蠍子便篤定,那是可以令他忘記所有煩惱與不快的笑容。漸漸地他發現自己一天不見範真真心中便悶得慌,左右不安,幾次想鼓起勇氣向她吐露心聲,但見她對自己除了禮節似的一笑便再無其他多餘語言,好似並不喜歡自己,羞赧之心一起便這樣一拖再拖。直到後來發現歐陽勝對他似乎也已暗生情愫,心情便直若跌落穀底。君子固有成人之美,更何況他還是自己最敬重的主子便隻得強行壓住心中的相思之苦,後來見她不告而別也沒敢多吭一聲。直到前不久知悉她又歸來,少年情懷又起,封塵了幾年的愛意又再開啟……
想著想著雙眼竟已模糊了,怔怔的看著範真真,虎目中竟是柔情,咽了一口血水,道:“真真,是我這輩子最愛也是唯一愛著的女孩子,我不——想——要你——死。”說到後來已是氣喘如牛,語不成聲了。
範真真天性善良,惻隱之心一起早已哭得淚如懸麻,撲上前說道:“你不要再說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是我一直都在辜負你。”
火蠍子淡淡一笑,雙眉緊瑣以舒緩身上的傷痛,雙目緊盯範真真,想與她再說幾句話,但真氣外泄,氣息越來越弱卻是張著嘴巴發不出一絲聲音,眼睛一閉就此去了。
神奴一看火蠍子去世,心中煞是激動,仰天一笑,對司徒護道:“現在火蠍子也死在你的劍下了,還不快快把歐陽勝也殺了,他可是你的頭號仇人啊!”
範真真迷糊的雙眼詐見神奴一張前所未有的奸詐麵孔,心中煞是憤怒,衝他吼道:“你為什麼非要逼他!”
“哼!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神奴雙目碧光一放直鎖住了範真真。範真真許是被他嚇的愣住了,許是若有所思,一時間就這樣驚呆了。神奴一看倒有些憐香惜玉了,稍稍放柔了眼光,收斂了幾分猖狂,斜嘴一笑道;“告訴你倒也無妨。”說著又將眼光投向了被司徒希丟在地上的那張人皮麵具,悠悠地道來:“其實,歐陽勝與我從小便即相識,而且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小時候生活過的很寒酸,苦不堪言,所以他發誓一定要在江湖幹出個名堂來,擺脫這種窮困的生活。從小他就用功習武,努力做人,皇天終於不負有心人,被他當上了個武林盟主。我與他不同,我自知沒他那份韌性,因此隻想以鑄劍為生,日子不要過得像以前那般貧苦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沒想到的是他還記得我們當年的情分,想想個法子讓我也享享福。但是,我自忖人微位低,不想讓江湖上的人知道我們當年的清寒,也就沒有大肆伸張,隻是暗中還與他還保持些來往。”
講到此處,司徒希似是忽地想到了什麼,喃喃地道:“原來歐陽勝好幾次偷偷地在房中待客的人是你,”
“不錯。”神奴語氣鏗然,“我與他兄弟情深,你卻為了一己之利不顧主仆之情將他殺害,之後還心安理得地坐上了他的位子,你真是該死。”
範真真似是聽懂了什麼,驗證地問道:“所以你設了一個局,一個讓他們父子倆互相殘殺的局!”
神奴似乎對自己的精心安排煞為滿意,得意洋洋間應道:“不錯我也要讓他的父親和兒子嚐嚐被背叛的滋味,所以我假裝與歐陽勝有仇,先你一步到了‘開護山莊’投奔了司徒昂。”
司徒護聽到此處顯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直氣得發指眥裂,衝著神奴吼道:“那麼爺爺是你殺的了。”
神奴“哼”了一聲,繼續道:“不錯。他對我毫無防備之心,下手真太容易了。”
“你——該死!”司徒護一聲長嘯,體內真氣活躍直欲噴薄而出,
驚恐,無力,眩暈……司徒護甚至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迷迷糊糊間耳邊響著神奴嘶啞的怒吼聲:“你既然下不了手就讓老夫來幫你。”
“走神劍”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神奴手中!司徒護清楚地看到“走神劍”還有如此神威,而神奴握著劍的身軀似乎頓時高大了不少,劍與人合,人與劍合,似乎一樽不可侵犯的冰雕一般,原來劍和人能夠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神奴一邊揮斥寶劍,一邊叫道:“小子,就讓你真正見識一下‘蝕神劍’的威力!”劍鋒陡轉,人劍合一,直化作刺眼的白光直刺呆在地上的司徒希。
司徒護先是微微一愣,原來此劍並非神劍神走,而是一把蝕人心神的巫劍。神奴早早鑄劍之時便已在劍上下了血咒,是以這把劍才會如此至陰至寒,能夠數次主宰司徒護仇心大起,殺氣聚增。
“爹——”司徒護心知司徒希大難臨頭,他卻似乎還是神迷意亂,不知自救,一句在心底無聲地呼喚了千萬次的“爹”終於衝口而出。而他自己甚至還不敢置信,難道自己已經原諒了他!抑或是自己本來就未曾恨過他!
而司徒希,司徒希竟然在笑,當神奴長劍挺進他胸膛時,在範真真關懷與急切的眼神中,在司徒護語音落地前,一絲滿足的笑意安詳地爬上了司徒希的臉上。
該風光的時候風光了,該放縱的時候放縱了,該擁有的時候擁有了,而如今該解脫的時候也該放手了,何況還有兒子的那一聲濃縮了所有親情、詮釋了所有冰隙的“爹”!
所以……當司徒護再次看他時,他腹中已多了一個窟窿,一個足以致命的血窟窿。
而那把喚做“走神”實為“蝕神”的劍也已平平地躺在了地上——握劍的神奴後腦開裂,血流如柱,一雙碧綠的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口中喃喃地念道:“不可能,不可能……”顯然連他也難以相信司徒護會有如此快的速度拾起地上的大刀然後砍中自己的天靈蓋及後腦,難以相信他會這麼快便走出“蝕神劍”對他的控製及影響。
“哈哈……死得好,死得妙呀,統統都死啦,哈哈……”空空的廳堂之中忽地響起一個男子如鬼似魅的叫喊聲,然後是“叮”的兵器聲和“嘭”的兩聲人倒地聲,再然後則是寂靜,甚至是死靜。
範真真就這樣癡癡地看著地上的三具死屍,看著司徒護那已顯猙獰的麵孔和那落寞而又寂狂的背影直至在視線裏消逝……
……
“不二樓”中,依舊是那個靠近樓梯靠近窗戶的位子,窗開著,隻是今天絕對不會有人會有異議了,因為今天外麵非但沒有下雪刮風而且還出現了太陽,而他就癡癡地看著窗外,看著天上那一縷沁人心脾的陽光,雖然很微弱,但那個金黃色真的很難安慰人。
屋簷上那層已經積了十幾天的積雪終於開始在微微的陽光下融化了,水滴順著兩邊的屋簷滴答滴答地落下,直像江南的梅雨季節般,搞得人心裏也有些濕嗒嗒的。
“客官,您的酒菜!”小二殷切地把幾盤小菜和一壺竹葉青送到了窗邊。
那人斜眼看了一眼酒菜,然後緩緩地抬頭道:“小二,我隻要一壺茶就夠了,沒有叫酒菜。”玉麵冷俊,白衣勁裝正是司徒護。
當日他如癡如狂般離開了“盟主府”後便在這附近四處遊蕩,如今心神已定正準備一個人回“開護山莊”去。
小二聽言嘻嘻地笑著放下了手中的酒菜一指樓梯口道:“沒錯,是那位姑娘吩咐的,她連錢都付清了呢!”
司徒護蠻不情願地轉了下腦袋正見一個白衣女子清立於梯口正轉著一雙水似的雙眸看著自己。
“真真!”司徒護脫口叫道,心中真是又激動又絕望。他倒是盼著能和她和好如初的,但卻又擔心她必責怪自己的一意孤行,既害了自己父親又殺死了火蠍子,事發當日還一走了之,於她當真傷害甚深。想到此處,心底便如灌了鉛般沉重,隻故做冷漠淡淡地道了一聲:“是你呀!”
兩行清淚劃著範真真吹彈可破的秀臉,似乎正在訴說著主人的辛酸與無奈。幾日來的瘋狂尋找與牽腸掛肚卻隻換來這三個字嗎?她心中有些悲涼與落寞,全身猶如被幽寒的碎冰砸、紮一般,甚至想就此拋下兩行清淚然後狂奔離去,但,雙足挪動了一下卻依然狠不下來,她是真的想和他回那個曾經給予他們溫暖的地方。
“你要回家嗎?”範真真哽咽著道,語氣中竟是柔情,一個“家”字卻已道盡了心中所有的希望與憧憬,原來她要的僅僅就是一個可以回的家。司徒護心底一軟,愛憐之心大起,自己堂堂男兒難道還保護不了一個深愛的女子嗎?而身為丈夫,難道帶在外流浪漂泊已久的妻子回家也須遲疑嗎?
他輕聲問道:“那你會原諒我,和我一起回家嗎?”
範真真破涕為笑,一字一句地道:“在我心裏你從來就沒有錯過。”司徒護熱淚盈眶,早已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裏。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