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驚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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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雪中,不二樓下。
    “你是誰?水中清的死與你有什麼關係?”一個手執“蠍子鉗”的男子屹立狂風飛雪中,聲音冰冷堅硬,瑟瑟生威。
    “我就是殺死他的人。”另一個手執利劍的男子淡淡的回了一句,饒是在風雪的咆哮中音量有所打折,但一字一字仍是不慍不怒,擲地有聲。
    此二人正是火蠍子與司徒護。
    火蠍子麵上驚容乍現,刀眉橫豎,緊握“蠍子鉗”的右手青筋暴突,他白天親見同生共死將近十年的兄弟慘死街頭,如今又親見凶手便在麵前,心情煞怎能不激昂悲壯!
    司徒護絲毫不為他一反常態的麵容所動,似乎這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中發生了,麵容上亦露著稍稍的厭煩之色,實希望速戰速決,將此人也盡快結果掉。
    過不多時,火蠍子似是也自知在敵人麵前如此大露性情實乃兵家大忌,當即又平定了心情,恢複了往日鎮定,從容不迫地打量起了司徒護,權似一個局外人,仿佛剛才的事也並未發生過。
    司徒護臉上本已微露倦意,心生懈怠,但見他曲伸自由,果然有處大事者之風,當下也不敢小覷,緊了緊手中所握的“走神劍”以備敵人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突然來襲。
    而火蠍子凝視司徒護,但見他雙目清冽,在月光與白雪的映襯下發出兩道清光。臉如未垢潔玉,左頰上還有一個若隱若現的梨渦,長得非常討人喜歡,年齡似乎也在自己之下。但他手中的一把寶劍卻是寒光逼人,異常霸道,想起水中清便是死於此劍之下,劍上或許還沾有他身上的鮮血,心中便不由起了一陣寒意與敵意,剛才對他的好感也隨之變成了一種反感。
    “動手吧!”司徒護這一劍蓄勢已久,“你不是很想為他報仇嗎?那就過來殺了我,不然你也會被我所殺。”
    “你為什麼要殺我們?”火蠍子語氣中略帶憤怒,雙目直盯司徒護,似乎想用如刺的眼神直接從他身上找出什麼答案來。
    “我不想再多說了,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大可放馬過來殺了我便是。”司徒護堅硬的語氣似乎有所緩和。
    其實他在一劍取水中清生命之時,心中亦有千百個不願,那一刻,他隻想自己若是個不通武功的市集小民該有多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終日為衣食所奔波也未嚐不是一件壞事。亦或自己那日未曾踏上這條江湖路,如今與愛妻範真真相忘江湖,共守“開護山莊”更是一件妙事。但當那冰冷的雪花一片一片砸在他臉上時,他便猛地醒悟,自己手中的“走神劍”不出則已,一出便是劍無虛發,容不得自己後悔,而範真真——那個自己曾經,現在,甚至今後一直所深愛的女子也已離開自己,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想到此處,方才的一切感想便都被一顆報仇的心所吞沒。
    那一劍,結果了水中清的性命,亦一口吞噬了司徒護原本善良的心,使他一步步地淪陷於仇恨之中。
    而火蠍子自然看不透司徒護內心世界的矛盾,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一劍殺死武林盟主左護衛水中清的二旬青年姓甚名甚。但既然一切已如泰山之勢壓頂而來,便已無從逃避,縱然粉身碎骨也隻有搏命一擊。
    “好。如果在下今日武功不濟死在了兄台劍下,那便希望兄台能差人將在下屍體送回‘盟主府’。若是在下僥幸勝得兄台……”火蠍子目光乍然放出精光,緊緊瑣住了司徒護,本來沉穩冷靜的聲音忽地轉為冷峻,一字一字地道:“我-也-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你。”
    “好。”司徒護未及火蠍子話語落下便即爽朗而應。
    火蠍子緊繃的雙臉亦稍稍放鬆,補充道:“不過還是希望知道與我交手的何人!”
    “司徒護。”司徒護亦不再隱藏,坦然說道。
    火蠍子暗暗地將此名字記在了心中,腦中亦是苦苦搜尋,卻不曾有任何記憶。忽地莞而一笑,不禁自嘲,眼下自己能否躲過此劫尚且是個未知數,又何必在意此人姓甚名誰呢。人生匆匆數十載,皆如浮雲般毫無定數。名字,功名,利益……亦不過將化作一抔黃土,又何必太過在意與執著呢!既然想通了這一層,心境便也開闊多了。坦然說道:“司徒少俠請出招吧!”
    “嗖——”司徒護寶劍未出,劍鞘卻是蓄存了七分功力直取火蠍子麵門,他見火蠍子年紀比那水中清少了十歲有餘,年僅三旬,但在江湖上的名聲卻不亞於水中清,想必有他的過人之處,因此出手時先留了三分內力與幾記後招。
    火蠍子眼睛一亮,心中已然看出對方劍鞘中深藏的武學內力與用意,也不肯輕易顯露家門,當下“蠍子鉗”鉗嘴一張以八成的內力咬住了“走神劍”劍鞘,但覺他身上內力從劍鞘上源源滲透過來,剛猛強悍與自己的內力修法倒是異曲同工,而且與自己內力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此舉意在試探對方內家功夫,如今意已達到,形式亦是嚴峻,便即收回內力另覓破解之法。
    司徒護與火蠍子內力一拚,心頭亦是一驚,想那火蠍子比之水中清修武之齡少了將近十年,內力卻與他旗鼓相當,不相上下,想來武學悟性及修煉之道必然有一套獨到的方法。心下已暗暗地吃了幾斤,不敢對他心存小覷。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各有計較,迅即又都同時發招,一個連劍帶鞘挺近,一個“蠍子鉗”鉗子數開數闔,氣勢煞焰。
    火蠍子的武器“蠍子鉗”是一把狀似蠍鉗的利器,套在右手上揮灑自如、開闔靈活,作戰時可以將敵人武器咬住,將敵製服。
    司徒護的“走神劍”與“蠍子鉗”一擊相撞,隻見它鉗嘴一張,便將劍尖部分咬住,進退不得,心中一凜,火蠍子成名江湖數年果然有他的非凡神力。
    火蠍子暫居上風,乘勝直擊,暗使內力意欲讓他寶劍脫手,無反擊之機,當下將全身內力凝聚至右手“蠍子鉗”上。司徒護劍上受力,隻覺一鼓強毅的內力正順著劍鞘、劍身、劍柄直攻心髒,又怎能任它在體內亂竄!當下左手運力,順著“太淵”“曲澤”“天泉”直至“膳中”並暗送至右臂劍上。
    司徒護使的劍法等外家功夫乃屬至剛至陽,而所練內力卻是至柔至陰,此時這鼓陰柔內力與火蠍子的陽剛內力在劍身上相幢相抵,恰是以強對強,上下難分。
    “嘭——”待鬥得一時片刻後,司徒護的內力已漸漸將火蠍子的內力逼退了下去,但此劍鞘並非神奴當日所鑄,乃是司徒護另覓鐵匠所配,材料做工怎比元配,此時已經承受不住這兩鼓內力的強烈對峙震做了無數碎片。
    煞時間,一道銀光閃過,刺破了蒼穹,將皎潔的月光與飛舞的雪花映襯得一片鋥亮。劍光破空,劍氣沁寒,劍意冰決,“走神劍”終於第二次出鞘了。
    司徒護雙眼凝重,瞳孔猛地一縮,“走神劍”便似一把蓄勢已久的利箭,此時弓滿箭發,直取敵人心窩,勢力不可小覷。火蠍子雙眼被那劍光一刺,無意識地緊閉了一下,再當他雙目張開時卻見司徒護劍尖已經破開了“蠍子鉗”擋在了身前,但覺這一劍力道遒勁,劍氣逼人十分霸道。
    驚懼!
    火蠍子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一劍,此時的司徒護仿佛已與“走神劍”合為一體,煉成了一支一往無前的冰箭,鋥亮的劍光和著他口中的呼嘯似乎在向全世界發出宣告:天地、鬼神沒有人能擋得住這一箭,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報仇。這個青年,此時的心已經化做一團至寒至熱的冰焰,對父愛的渴望及對敵人的仇恨正在熊熊燃燒。
    “嘭——”
    嘶吼。
    “蠍子鉗”化作了漫天碎片,火蠍子應聲倒地,口吐鮮血。
    “走神劍”一出鞘他便已經看到了司徒護的癲狂,劍的無情,水中清如何敗在這把驚天地、泣鬼神的寶劍下,如何中劍、吐血、說出最後一句話都似浮光掠影般一一閃過眼前。而如今倒地的正是自己,他知道,那個可怕的預兆靈驗了。
    但——火蠍子還是抽搐著想站起來,在他心中有個概念:隻要頭頂天,腳立地,縱然是死也沒什麼可怕的。他以手支地努力地想要在敵人麵前站起來,但最終卻還是功虧一簣,身體猛地一震,掉出了那把小木劍。
    司徒護本已舉劍再欲刺來,但一見到這掉落在地上的小木劍便即收了手,雙目驚諤,緊繃的雙臉現出幾個複雜的表情——由震驚轉為擔憂,再由擔憂轉為憤怒。
    火蠍子目睹司徒護神情、動作的每一個變化,想起昨日那老人家所言,心中便知此乃反擊或是逃走千載難逢的良機,但他卻生生地放過了此等良機,沉思於了這把小木劍當中。而司徒護殺機再起,“走神劍”再度出擊直刺火蠍子“天突”大穴。
    一輪明月,一絲飛絮,一道古街,一劍殺氣,還有一線琴音和一臉驚容。
    “走神劍”再度收手,劍立長空,良久不動,司徒護竟似中了邪一般定住了。
    火蠍子識得那琴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普天下恐沒有第二人能奏出這般感覺來!而想到了她,求生之念頓起,也不知從何來了力量,便即支地而起拖著負傷的身子向那琴聲傳來處奔去。
    琴聲嫋嫋,音律由商變徽,又由徽變角。
    司徒護陡地驚腥,拾起小木劍向火蠍子逃離的方向追去,一直緊隨其後,待到了一條小巷中眼睛一眨卻不見了他蹤影。而那琴聲卻豁然明朗,近在耳畔,司徒護尋聲而望,隻見一座小屋赫然而立,那琴聲正是從內傳出,靈鼻一動一鼓熟悉的淡香和風送入耳中。幕地,他眼前閃過了一個人——一個讓他魂牽夢繞,日思夜想的人,而她不是別人正是愛妻範真真。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走神劍”驚落。
    或許自己有一推開門便可以看見她了,她是瘦了還是胖了,離別的半年可曾安好?她的心中對自己可曾有幾許思念?亦或許這隻是自己的錯覺,她也許早已遠走天涯另覓佳宿,過她一直所向往的平凡而又寧靜的生活。但也許她一離開“開護山莊”便落入了壞人手中,此時正等自己前往救濟……
    司徒護一時間遐想連篇,無法自己,昔日的情一點一點彙聚,像海潮般鋪天蓋地地向他湧來,他再也沒有力量抗拒,縱然父親不明不白的慘死,縱然爺爺苦口婆心的勸說,縱然神奴用心良苦的鑄劍,也阻止不了他與情人一見的激情。當下,司徒護拾起“走神劍”走到緊閉的大門前舉手扣門。
    琴聲嘎然而止,園內梅花飄落,園外芳心怒放。
    “吱呀!”一聲大門應聲而開,而開門的正是啞婆婆。隻是她背後還站了一個人,一縷長發,一件紗衣,一抹背影清立於花謝花飛中,獨有一番風韻。
    “走神劍”再次驚落,而司徒護已經近於癡呆,一動未動,一言不發。那女子正是範真真無誤!
    “你走吧!”那女子爭先開了口,冰冷堅決,雖然是昔日最熟悉的聲音,卻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溫存。
    良久,呆立,無語。
    司徒護輕啟薄唇,長歎一聲,道:“你救了他!”
    “是。如果你還要取他的性命就先殺了我。”範真真冰冷的聲音已近嘶啞。而火蠍子此時正躺在裏房床榻上透著窗紙看這門內門外二人的交談,滿腹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好。”司徒護哽咽了一下,繼續道:“你好好照顧自己。不過下次,他就沒那麼幸運了。”說罷俯身拾起長劍再定睛望了一眼範真真背影,這一眼情深意又長竟似要將她背影永遠雋刻於心有一般。但她——卻始終沒有轉身看她一眼。
    司徒護終於失望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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