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進退兩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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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墨睡得不沉,隻眯了一小會兒就爬了起來。
    早飯準備好後,天色已經大亮了。惜墨來不及吃飯,洗漱完畢後匆匆往少府趕去。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深秋的晨風和著微薄的陽光將這個普通的早晨吹得明快爽利。
    惜墨想起了早晨出門時,師兄微墨燦爛無比的笑臉和輕鬆愉悅的問候聲,一顆心就開始雀躍起來。
    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比和親人們生活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
    雖然沒有吃早飯,可惜墨卻覺得自己今天走得特別快,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少府門前。
    像往常一樣,惜墨仍舊是來得最早的那一個。她把屋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坐下來翻看太醫們做的病例記錄。剛看了沒有幾頁,就聽見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小太監闖了進來,口中直叫道:“華太醫,華太醫?”他滿臉是汗,顯然是一路跑來的。
    惜墨一見,知道是宮中來人找太醫令,急忙起身迎上去道:“華太醫馬上就到,不如公公先坐下來喝杯茶水歇歇吧。”邊說邊回身給他倒了一杯茶。
    小太監接過茶杯咕咚一口灌了下去,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汗,也不坐下,隻是在原地不停地踱步子,看起來是真的有急事。
    平常這個時候,華太醫也應該來了。
    惜墨初進少府時,就知道華太醫是個醫德高尚的名醫,整個太醫院在他的管轄下醫風純良,運作井然有序,朝野上下口碑極佳。他本人也很溫和謙虛,一點架子都沒有。
    盡管大多數太醫都沒有對惜墨的到來表示出太大的熱情,但華太醫卻對惜墨青眼有加,經常在惜墨翻看醫書時走過去和她聊上幾句。
    每天都是惜墨第一個來,華太醫第二個來。可今天不知什麼原因,小太監的第三杯茶水灌下去,華太醫也沒有來。
    小太監把手中的茶杯往矮桌子上一放,看著惜墨道:“不能再等了,華太醫沒來,就麻煩您跑一趟吧!”
    惜墨愣了一愣,她初來乍到的,有好多事情都沒有弄明白。況且她隻是個待詔,若沒有經過太醫令和太醫丞的允許就私自接診,恐怕要惹麻煩上身。更何況她還有個身份的大問題擺在眼前沒有解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要自作主張的好。
    想到這裏,惜墨低聲對小太監道:“公公還是再等等吧,看時間華太醫也該到了。”
    小太監著急了:“你告訴我他馬上就來,可我茶都喝了半天了,也不見他的人影。我們家主子從昨晚就不舒服了,現在正疼得直打滾呢,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們這些奴才可就沒命了。”
    他不由分說,拉了惜墨就往外走,惜墨掙也掙不脫,隻得順手從矮桌上把藥箱拉過來。
    在路上,惜墨才從小太監口中了解到:他是在宇銅宮當差的小黃門張全。宇銅宮的辛美人新近得寵,風頭正旺,誰知昨夜突然不適,從黎明開始就腹痛不止。
    宮中樓閣林立,殿宇之間甬道相通,惜墨跟著小黃門轉了幾圈之後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好不容易轉到宇銅宮門前,尚未進門,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就已經傳了出來。
    辛美人麵色慘白,正在榻上翻滾呻吟。她那原本美麗的五官已經扭曲變形,披散的長發被汗水浸濕,一縷一縷地黏在臉上,枕上、被上盡是一攤一攤的嘔吐物。
    惜墨不敢耽擱,讓侍女上前去按住她。試脈確診、施針止疼、開方煎藥,等辛美人服下藥安靜地睡著時,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惜墨鬆了一口氣,收拾藥箱準備離開。
    張全卻適時地湊了上來,雙手奉上一杯茶,恭聲問道:“還不知道太醫您的高姓大名?”
    待惜墨報上姓名時,張全驚喜地道:“您就是解了六王爺毒的顧大夫?醫術真是神氣!我們家主子有福氣了,少受了許多罪!”
    惜墨在心裏歎了一聲,看來自己現在也已經算是一個知名人物了。
    張全接著道:“不知我們主子是生了什麼病,怎麼來得如此急?您同我說說吧。皇上這回正上早朝呢,下朝後要是過來問起了,奴才也好回話。”
    惜墨倒是猶豫了,辛美人的病因真是不能隨便說得的。雖然還不是很清楚宮中的複雜關係,但惜墨卻也知道有些事情萬萬不可隨便泄露。
    於是,她輕描淡寫道:“也沒有什麼,大概是美人娘娘昨天吃錯了什麼東西導致胃腸不適。隻要以後在飲食上多多注意,便無大礙。”
    張全聞言大喜,千恩萬謝地將惜墨送到宇銅宮門口,自己則迫不及待地溜回去伺候主子了。
    在道路錯綜複雜的皇宮中,惜墨理所當然地迷路了。
    正當她不知所措地亂轉時,恰好迎頭遇上了剛下朝的大臣們。
    六王爺段林風正被群臣如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著走過來,他目光敏銳地發現了惜墨,就丟下朝臣們,徑自走過去和惜墨打招呼。
    段林風的這一舉動馬上引起了群臣們的注目。
    朝野之中,急著巴結鎮國王爺的大有人在。京城中甚至流行著這樣的說法:在鎮國王府門前等著送禮討好六王爺的人都排成了長隊,從早晨一直排到晚上都不散。當然,這種說法有些誇張,但卻也真實地反映出段林風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如今,權傾朝野的鎮國王爺竟然屈尊紆貴主動和別人打招呼,也難怪大臣們要吃驚了。
    惜墨知道這是在宮中,又有一大群朝臣們在旁邊盯著,無論如何都要給段林風行禮了。她剛把腰一彎,手臂就被段林風牢牢地扶住了。
    惜墨抬頭,看見段林風微笑的麵龐,心裏頓時象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這禮便再也沒有行得下去。
    段林風問明了惜墨進宮的緣由後,表示要送她回少府。
    雖然惜墨心裏一百個願意,可嘴上卻仍然忍不住要拒絕。不為別的,隻那些朝臣們望向她的那種混雜著好奇、驚訝、豔羨、嫉妒的目光就足以讓她心甘情願地放棄這次與段林風相處的機會。
    段林風卻毫不在意,他朝著惜墨作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彬彬有禮地在前麵為她帶路。
    惜墨無奈,隻能乖乖地跟在他後麵快步走去,巴望著能快點把群臣那一大片疑惑的目光拋得遠遠地。
    段林風沒有帶惜墨走正路,卻盡帶她走了一些曲曲折折的幽徑,估計走些路到少府要比走正路慢上小半個時辰。
    段林風放慢了腳步,回過頭來笑道:“這裏隻有你我兩個人,顧大夫大可以不用如此緊張。”
    惜墨聽他這麼一說,也慢慢放鬆下來,邊走邊看周圍的風景。
    時至深秋,小徑上已落滿秋葉。微風吹過,就有弱不禁風的葉子地在高高的枝頭飄搖兩下,最終禁不住秋風的召喚,離開枝頭上安穩的家,悠悠蕩蕩地飄落。隻是,葉子不能跟隨秋風浪跡天涯,卻隻能落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它自己的宿命。
    惜墨正看到出神時,冷不丁聽到段林風漫不經心的問話聲:“在顧大夫看來,辛美人生了什麼病?”
    惜墨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停下腳步,注視著段林風的目光。
    然後,惜墨就聽見自己的聲音,肯定得不帶一絲猶豫:“不是生病,是中毒。”
    段林風定定地望著惜墨,眼中有欣慰還有其他一些惜墨讀不懂的複雜神情,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顧大夫這麼信任本王?不怕本王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
    “王爺不會!”惜墨應聲答道。
    “不會?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段林風帶些玩味地望著惜墨,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惜墨指了指頭上的天:“天機!”
    段林風不以為忤,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再追問,隻是繼續帶惜墨往前走。
    在太醫院門口,段林風停下來,笑望著惜墨道:“在宮中當差,做庸醫要比做名醫安全得多。不要輕易地相信別人,有些人會把陷阱挖好,專門等著你往下跳。”
    “我能相信六王爺嗎?”惜墨問他。
    段林風指了指頭上的天,但笑不語。
    惜墨回到少府中時,太醫們都已經到齊了,個個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可他們預期中的好戲並沒有上演:華太醫非但沒有斥責惜墨,反而對她的舉動大加讚賞,直誇她在緊急關頭能夠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惜墨對華太醫充滿了感激和崇敬之情。可就在這時,段林風的話卻莫名其妙地在她耳邊響了起來:“不要輕易地相信別人……”
    華太醫溫和謙遜,待人和藹可親,從惜墨一入少府後就一直對她照顧有加,怎麼看也不像是挖好陷阱、專門等著她往裏跳的那個人。
    大概是剛剛才聽了那一番話,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惜墨在心裏如此解釋。
    她還沒有來得及繼續想下去,就被華太醫叫進了出去。
    在太醫院的後園裏,華太醫沉吟了片刻,問道:“辛美人得了什麼病?”
    “隻是昨日吃壞東西,胃腸不適而已。”惜墨馬上回答。
    “顧尚方真是這麼診的?”
    “學生醫術庸劣,真是這麼診的。學生做好記錄後就會把藥方附上,一並交給老師過目,還望老師多多教誨。”
    “哎!”華太醫歎了一口氣,“你初來乍到,宮中的規矩尚不清楚。後宮中嬪妃之間時有爭鬥,手段不一。我們做太醫的,當差時須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宮中的主子哪一個都不好得罪,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華太醫頓了頓,繼續道:“你是頂著成功救治了鎮國王爺的名號進了少府太醫院的,正因為如此,許多人都對你有成見。不過,這個你倒也不必掛心,有我在,不會有誰能難為你。”
    他拍了拍惜墨的肩膀:“年輕人,我很欣賞你的好學和聰慧,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盡管問我。好好幹吧!”
    這一天,段林風的提醒和華太醫的告誡讓惜墨明白了一個道理:皇宮是一個凶險萬分的地方,皇糧不是這麼好吃的,一個身上帶有致命秘密的人就更不適合待在這種地方了。
    也就是在這天,惜墨產生了辭官的念頭。
    隻要隨便找個借口,就重新變成一個普通的百姓。
    到那個時候,自己可以和師父師兄師姐一起離開京城,回到留步山再過上以前的那種逍遙日子,也不會有誰去拿“顧惜墨是男是女”這個事情做文章了。
    因為心情不太好,惜墨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她索性向華太醫告假提前離開了。
    中午時,天色就已經陰暗了下來。惜墨走出少府後不久,雨就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街道上擺攤的人都慌忙收攤,路人們也都行色匆匆,原本熱鬧的街道片刻後就冷清了下來。
    惜墨加快腳步,想盡快趕回家。可是一道閃電劃過,一記悶雷響過之後,雨勢卻越來越大。
    漸漸地,天地間已經被雨簾連成了一片。
    街道兩邊的屋簷下,能看見三三兩兩避雨的人。
    惜墨今天偏偏不想避雨,任憑自己被淋得渾身透濕,隻是低著頭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一路狂奔。
    一輛馬車正從不遠處疾馳過來。想必也是急著趕路,馬車的速度非常快。
    惜墨耳邊盡是風聲雨聲,眼睛也看不清楚,根本沒有聽見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和車輪聲。
    因為壞天氣的緣故,趕車的車夫沒能及早發現對麵正跑過來一個人。當他看見惜墨時,再勒馬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著惜墨就要被踩在馬蹄下,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一道人影如箭一般從路旁射出,將惜墨拉到了路邊。
    惜墨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路邊一幢民居的屋簷下。街道上,一輛馬車正急速馳過,車輪發出的隆隆響聲讓惜墨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惜墨趕緊回頭,準備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表達一下感激之情。
    站在惜墨旁邊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他的衣衫盡濕,緊貼在身上,更顯得身材精壯魁梧。
    他沒有束發,黑發披散著;皮膚微黑,深目高鼻;眉宇間有一股普通中原人身上不常見到的粗狂豪放之氣。他的左耳上佩戴著一個小小的銀耳環,經過雨水濯洗之後正在熠熠閃光,給他整個人增添了一種異樣的美感。
    惜墨能斷定她的救命恩人不是個中原人士。
    中原的成年男子都束發戴冠,更沒有在耳上穿洞佩戴飾物的的傳統。從這個人的打扮來看,他十之八九是個北戎人。
    自上次鎮國王爺段林風大敗北戎之後,北戎人便提出了議和的要求。據說朝臣中分成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兩派正為此事在爭論不休。這些都是惜墨在少府中從聽太醫們的閑談中聽來的。
    休戰期間,兩國的關係也比較和緩。京城中的北戎人也多了起來,因此惜墨為北戎人所救還真算不上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想到這裏,惜墨趕緊朝他一揖道:“多謝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惜墨本以為自己會聽到生澀拗口的漢語,卻沒想到對方竟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惜墨懷疑自己的判斷錯了,說不定人家本來就是中原人。想到這裏,她口中便自然地問了出來。
    那人的回答倒也幹脆利落,絲毫也不拖泥帶水。他說自己的確是個北戎人,在家中排行老二。他父親向往中原文明,仿效漢家傳統給他取名為達仲菩。他從小即隨父親到中原做買賣,十分熟悉中原的風土人情,能講一口流利的漢語。
    此次兩國休戰,他到京城是要來考察一下情況,再做上幾筆買賣。
    惜墨一聽他說要做買賣,心裏一動,問他都做些什麼生意。
    “皮毛、土產、藥材等等,這樣的生意我們家做得很多。”
    惜墨聽到了“藥材”兩個字,心裏“咯噔”了一下,但臉上並沒有表示出來,隻是說自己也對藥材生意感興趣,以後恐怕還要從他了解一些具體的情況。
    達仲菩滿口答應,目光卻緊盯著惜墨,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直盯得惜墨渾身不自在時,他才開口道:“我看你很眼熟,我們似乎在哪裏見過。”
    惜墨笑笑道:“我本是外地人,新近才進京城投親,怎麼會同你見過?”
    達仲菩卻刨根問底:“你幾時進的京?”
    惜墨想了想,答道:“我記得是八月十五那天來的,還看了京城的祭月儀式。”
    達仲菩若有所思,低聲嘟囔了一句。
    惜墨沒有聽清楚,再問他時,他卻道:“想必是我認錯人了。”
    不多時,雨勢漸漸小了下來,太陽也從厚厚的雲層後露出了半邊臉。一時間,下起了太陽雨。
    在屋簷下躲雨的人都趁著雨小,開始趕路。街道上的行人也比先前多了許多。
    惜墨原本要請達仲菩到酒樓裏去坐坐,卻被他推辭掉了。兩人臨別時兩人互留了住址,相約日後再見。
    微墨和點墨都不在家,惜墨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顧老頭的蹤影。
    外麵的雨仍在太陽低下不緊不慢地下著,惜墨百無聊賴,在屋裏坐下來,望著門外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惜墨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師父顧老頭。
    她站起來,高興地叫了聲師父。顧老頭朝他擺擺手,在榻上坐了下來。
    惜墨見師父不像平日那般嬉皮笑臉,便知道他是有事要問自己,心裏早有了譜兒,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昨天相見,惜墨曾經提到了師叔秦墨舞。自那時起,顧老頭的臉上就沒有再出現過笑容;今天找她,肯定也是為了此事。
    果然,顧老頭沉默了片刻後,低聲問道:“她還好嗎?”聲音中透著一絲傷感。
    惜墨從沒有見過師父如此沉靜傷懷,心裏有些發酸,口中答道:“師叔一切都好,每日采集藥草、研習醫術,生活平靜安適。”
    “好,那就好。”顧老頭說完這句話後,又開始了長長的沉默。
    惜墨忍不住了,輕聲道:“我原本邀請了師叔一起入京來……”她剛說了這一句,顧老頭便猛地抬起頭來,滿麵期待地等著她說下去。
    惜墨不忍心看到師父失望的表情,可嘴裏卻不得不繼續道:“師叔說師父的醫術比她的高,如若師父都醫不好六王爺,那她來了也無用。”
    她說了一些,也省了一些。當時秦墨舞的那句“況且,我去見他,終究是……”,便讓惜墨給省去了。那句話滿含著秦墨舞的無盡悲辛,惜墨不想說出來讓師父更傷心。
    顧老頭的臉上果然籠上了一層失望之色,他喃喃道:“師妹啊,師妹,你終究不肯來見我……”
    惜墨怕師父難過,趕忙道:“師叔還是非常關心師父的。聽說師父要進王府為王爺療傷,師叔便把她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於我,要我助師父一臂之力。”
    她一時著急,隻想讓顧老頭別再傷心難過,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好了。
    顧老頭擺擺手,示意惜墨不必再講下去了。
    顧老頭看著惜墨,輕聲問道:“她都交了你什麼?”
    惜墨便把那幾日自己在山穀中跟秦墨舞所學的東西一一告訴了顧老頭。
    顧老頭點點頭道:“原來她助你練成了秦家‘運氣下針’的絕技,也難怪你對昏迷的六王爺施針,能取得與眾不同的效果。”
    他停了停,又接著問道:“六王爺到底中了什麼毒,你又是如何解的?”
    惜墨答道:“這毒的解法還是師叔教給我的。此毒名叫‘迷羅香’……”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顧老頭的臉色就變了。
    他臉上混雜著哀痛和絕望以及深深的遺憾,那種表情讓惜墨看著都覺得心碎。
    良久,顧老頭才緩緩地道:“她還和你說過什麼?”
    惜墨想起了臨別時秦墨舞在她身後大喊出來的話:“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妙手回春’秦鬆陽不是被他那個逆徒和不孝的女兒給氣死的,他是為了救人力竭而死!”
    顧老頭在聽完惜墨的講述後,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望著惜墨道:“二丫頭,你可知道我們這次來京城是為了什麼嗎?”
    惜墨一聽師父這麼問,倒有些奇怪了。不過,她仍然回答道:“發揚顧氏醫術,完成祖師爺的夙願。”
    顧老頭搖搖頭道:“其實應該說要發揚秦氏醫術、完成你祖師爺的遺願。黃金良田、功名利祿對我一個孤老頭子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他接著道:“你師叔想必也和你提到了她的往事。當年她同……你大師伯一起……出走時,曾經帶走了半部醫書。那部醫書是秦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一直被視作傳家之寶。你們的祖師爺為此深深自責,在一次為人下針時,分神岔了氣,他為了救人堅持把治療完成,不久就力竭而逝了。”
    顧老頭在講述時,並沒有對方元華用什麼不敬的詞語,隻是用了“你大師伯”來稱呼他;把秦墨舞同方元華私奔說成是“出走”;把秦墨舞偷書說成是“帶走”。
    可見在他對秦墨舞用情很深,哪怕是言語上不利於她的話都不願意講。
    惜墨不由得在心裏暗歎:情為何物,可以讓一個人如此癡迷?可她又該如何勸說師父呢,難道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
    顧老頭深吸了一口氣,語帶滄桑地繼續道:“你祖師爺離世前,曾經留下兩個遺願:一是要我替他把那丟失的半部醫書找回來;二是要我照顧你師叔一輩子。眼看我也快入土了,可這兩件事卻一件都沒有辦成,我真是個不肖的徒弟!”
    他說到這裏,突然雙手抱頭,將身子伏在了地板上,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
    惜墨想要勸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叫了幾聲“師父”,便張著嘴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過了片刻,顧老頭方才平靜下來。他直起身來,用手使勁地摸了幾下已經紅腫的雙眼,繼續道:“這幾年,我人雖然在深山中,但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打聽……你大師伯的下落。我早就得到消息,說他當年曾在京城附近活動過一段時間,可後來人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前一陣子我得到六王爺中毒的消息,決定趁此機會帶你們上京,賭上它一把。我是想用秦家的獨門藥方來救治六王爺,無論是否有效,隻要你大師伯還活著,就一定會知道是我來了。到時候,他定會出現向我索要那剩下的半部醫書。隻有見到他,我們才有機會想辦法將在他身上的半部書拿到手,完成你祖師爺他老人家的遺願。”
    惜墨現在才明白了,為什麼一向深居簡出的顧老頭死活非要到京城裏來“揚名立萬”,原來背後還隱藏著這樣的故事。
    顧老頭抬眼望著惜墨道:“我萬沒有想到的是,機緣巧合,你先進了六王府,並用失傳的秦家絕技和獨門解毒秘方解了六王爺中的毒。這件事必定驚動了他,隻等他沉不住氣出現時,一切就該有個結果了。”
    惜墨忍不住問道:“師父怎麼敢肯定我大師伯一定會現身?”
    顧老頭苦笑道:“你師叔沒有告訴你那迷羅香是如何來的嗎?”
    惜墨搖頭:“師叔隻說,迷羅香隻在秦家的藏雲山中才有,然後告訴了我解法,別的就什麼也沒有說。”
    顧老頭歎了一口氣道:“迷羅香的確隻有藏雲山中才有。你師叔和你大師伯相好的時候,兩人常到山中遊蕩。迷羅香便是他們一起發現一起研究命名的。”
    “你師叔有一次同我閑聊時,不經意中提到了此事。她告訴我,他們正在比試看誰能先找到此毒的解法,並偷偷告訴我說她已經研製出了解法。幾天之後,他們兩個人便出走了……”
    惜墨這才明白為什麼師叔提到“迷羅香”的時候,神情古怪,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也不知道後來你師叔有沒有將解法告訴你大師伯,但可以說,這世上能解得了迷羅香之毒的,最多兩個人,一個是你師叔,一個便有可能是你大師伯。”
    惜墨在心裏感歎了一聲:若不是她被拐被劫,怎麼會墜下山崖與師叔相見,又怎麼能學會絕技和迷羅香的解法。
    如果沒有人能解得了迷羅香,那段林風豈不是要永遠睡下去?
    想到這裏,惜墨在心裏真誠地向那兩個拐子和那群山賊道謝。
    “能替六王爺解毒的人肯定與秦家有關係,你大師伯為了那半部醫書,定然會現身的。”顧老頭繼續道,“而且你現在又在太醫院中供職,完全可以利用這個便利條件打探消息。看來,你祖師爺這個遺願的實現不會太遠了。”
    惜墨看著顧老頭悲愴的神情,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她應該怎麼告訴師父她想辭官回山?難道自己不該為完成祖師爺的遺願出力嗎?
    惜墨的心開始搖擺起來。
    天擦黑的時候,微墨和點墨才從外麵回來。點墨興高采烈地告訴惜墨,段氏兄妹今天帶他們逛了哪些地方,吃了什麼好東西,玩了什麼好玩意兒。
    惜墨的心思不在這上麵,隻是敷衍地回應她兩句。
    於是,晚飯就在點墨興奮的講述中、惜墨勉強的敷衍中、顧老頭反常的沉默中和微墨的若有所思中結束了。
    夜色深沉,更鼓聲隱隱傳來。
    惜墨腦中卻仍是一片清明,她在榻上輾轉反側,怎麼都無法入睡。
    “安臣……”耳邊傳來師姐點墨的囈語。
    惜墨轉過身,看見了點墨臉上的甜蜜微笑。
    師父想留在京城裏繼續探尋那半部醫書的下落,師姐現在肯定也舍不得離開。而你呢,惜墨,你難道就舍得離開林風哥哥嗎?
    但是,如果不離開的話,不管是否在朝中為官,都意味著你以後要走一條荊棘叢生、陷阱遍布的險路。
    是去,是留。惜墨啊,惜墨,你到底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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