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五裏外的子歸亭。
    季淮身著一襲不染的白衣，施施然坐於亭中。手邊放著一壇濁茗，一個酒壺和一盞白玉杯。
    “你當真把他往外趕啊？你家小殿下跟了你這麼多年，舍得啊？不心青衣疼啊？”一男子，約莫長楚桪兩三歲的樣子。手上拿著一把折扇，扇麵很樸素，隻寥寥幾筆勾了點遠山的樣子，除此之外就隻有一個簡單的落款，瑾。
    這青衣男子眼中蕩漾著戲謔的笑意，端的是一派雅痞風流。他隨意地倚靠在亭中的廊柱上，看著漸漸遠去幾乎連背影都看不清，隻影影綽綽有個模糊的影子的楚桪一行人。
    若是這時楚桪在，便能識得這風流俊逸的公子是季淮的師弟，他的小師叔，寧子玉，字瑾。
    “他是大泱未來的王，曆練是遲早的事，何來舍不舍得一說？”季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這話有些奇怪。
    隨後他收回目光，神態自若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修長有力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杯沿輕輕摩挲。
    這杯子似乎還是那孩子去年生辰時送給他的。半大的俊秀少年淡笑著站在他麵前，似乎漫不經心地說，“我給你尋了一套杯子，你若喜歡便收著，不喜歡扔掉也罷。”話說得是大氣瀟灑，但那小眼神悄咪咪一眼一眼瞄季淮的神色，生怕他說一聲不喜歡。
    其實怎麼說楚桪也是養在季淮身邊長大的，國師雖然看起來無欲無求的，但生為凡人，怎會沒那麼些喜歡的東西。
    楚桪壓的挺準。季淮最看得上眼的東西，一個是酒，一個是畫。
    如今他手中這個白玉杯是楚桪尋來的一整塊白玉杯雕就，觸手溫良，在季淮自己的收藏中都算是上品。可見某些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小太子雖生在富麗堂皇的帝王家，卻難得沒有那些個驕奢淫逸的惡習，他也素來不喜結交那些京城權貴。於是太子殿下的庫房裏宮裏賞下來的寶貝摞了一堆又一堆，毫無用武之地。
    小殿下覺得這些能閃瞎狗眼的一堆東西最大的用處可能就是偶爾能從裏麵扒拉出一些季淮喜歡的東西，被他哪來博美人一笑。
    這白玉杯本是一對。他自得了這杯子後好像就沒有換過，算來也有小一年了。可惜，年前被他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隻。
    “嘿嘿，你家小殿下對你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從小傾心與你，跟了你七年，你倒好，愣是清心寡欲視而不見。喂，你對他，當真一絲想法都沒有？”寧子玉好奇的湊到季淮麵前道。
    季淮躲過那斯伸過來搶酒的手，眼帶威脅地看了他一眼。寧子玉隻好訕訕地收回自己的爪子。
    “少年人錯把濡慕當成了傾慕，他還小，你今年也十五？”季淮衝他一挑眉。端起酒杯輕呡了一口便放下了，好看的眉頭突然皺起。
    分明還是他最喜歡的濁茗，不知為何，突然就覺得味道不對了，他看著一旁酒壇上熟悉的濁茗二字，一時有些愣神。
    “嘿，要我說，小殿下真還挺好的，從小懂事知禮，性格溫和大氣，雖對你有些哪方麵的心思吧，這些年也是規規矩矩，從來不對你做過多的打擾，你問問自己，他有做過什麼讓你為難不舒服的事情嗎？所以啊，師兄，這麼一個聰明知進退溫順漂亮又對你癡心不悔的人，你到底哪裏不喜歡啊？”寧子玉坐在季淮旁邊，喋喋不休，讓季淮覺得自己養了一隻八哥。
    被他這麼一聒噪，季淮回過神來，冷冷地看著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讓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差不多了，就這兩天了，你家小殿下也是年輕氣盛，水至清則無魚，太冒進了些。”寧子玉“唰”一聲打開剛剛合上的折扇。他在季淮眼裏跟傻子沒什麼區別，不出所料就被牽著鼻子走了。
    “世家大族牽一發而動全身，需得徐徐圖之，他本不是不明白，這些年也一直做得很好，那天···對了，記得路上著人護著他。”季淮話音一轉，好在寧子玉沒在意他那一瞬的停頓。
    “怎麼？你還怕那幫老頭動太子？”寧子玉挑眉。
    “今上又不止遠之這一個皇子，遠之容不下他們，自然是想換一個。”季淮淡淡道。
    “這麼說，你這麼著急趕他走並不全是嫌他？”他就說嘛，楚桪那麼聰明知進退一個人，怎麼也不至於讓季淮十日都容不下他，況且他看得出來，季淮對於這個一手帶大的小殿下還是很有感情的。
    “嘖嘖，看不出來啊，我鐵石心腸的師兄原來這麼周到，承認吧，你對人家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的吧？不過啊，殿下捅出齊家那檔子事兒卻是有些不理智了，打草驚蛇，確實會給他招來些禍患。”寧子玉說話顛三倒四的，他站起來在亭中踱步，這亭子中的一畝三分地就這兩刻鍾的時間裏算是被他踏了個遍。
    季淮懶得理他，站起來，目光下意識看向楚桪離開的方向。
    殿下，願你此去，天高路遠，一切順利。
    後太子桪遊曆三年本該還朝，卻突然傳信回京，說，“天下山川奇異，兒臣此番不過淺嚐輒止，桪天資淺薄，惟願汲取這山川河海的浩浩正氣，以圖來日報效家國。”
    榮熙帝本來不同意，奈何楚桪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於是太子五年方歸，期間右相齊誌被彈劾革職，其嫡妹婿祁遠任右相，國師季淮任左相。

    作者閑話：

    這一章結束楚桪的少年時光，下一章機智腹黑太子殿下回歸。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