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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楚桪站在朝堂百官首位,暗自揉了揉額角。他昨晚灰溜溜從北院跑回太子府,暗自神傷,一整晚都在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下,方消停些許也到了上朝的時辰。
    他堂堂太子,是斷沒有罷工的道理的,日日殫精竭慮,勤勉好學都怕人說太子難當此大任。
    再身心俱疲還是要撐著爬起來,梳洗換衣。況且他此番下江南,一回京就跑去了北院,還未來得及進宮,江南諸事定是要向父皇稟報的。這次大朝會他是萬萬躲不過的。
    隻是一想到又要見到那個人,昨晚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萬千思緒如今又在心裏翻騰,像火山下即將噴發的炙熱岩漿,燙得他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太子,你此番南下,水患如何?”榮熙帝剛過不惑之年,英俊的麵容與楚桪像了八分,隻是兩人的氣質舉止卻是差了許多。
    榮熙帝性子溫和從容,是個“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戲”的明君。隻是身為帝王,未免太“溫和從容”了些。頗有些軟弱的意思。
    他也聽得進群臣的意見,卻是讒也聽,忠也聽。他心裏明鏡似的,不喜世家專權卻又依仗世家。想要肅清朝堂高度集權,卻又害怕傷筋動骨。索性懶得去管,不為難自己。總結而言便是才能有之,魄力不足。同前幾位君王如出一轍。
    而楚桪卻不同。或許也是得益於從小養在季淮身邊,沒有養成他前幾位先人的德行。小太子自小天資聰穎,愛憎分明,克己守禮。
    帝王家的孩子往往早熟一些,楚桪也不例外。
    他兒時覺得自己的父皇是位豐神俊朗的明君,將來必將被載入史冊,千古流芳。後來長大些了,發現原來自己的父皇如此軟弱。他並非是看不到他父皇的難處,隻是同兒時的印像相比,讓小太子失望太過罷了。
    後來,他被接到季淮身邊。季淮這個人手腕強硬,說一不二,讓楚桪重新找到自小便憧憬的樣子。在季淮身邊長大的小太子,心誌堅定,穩重大方,分得清忠奸,辨的了好壞。平日裏接人待物皆是一幅大家風範,大方得體,小小年紀卻已然能窺見往後的風采。
    “回父皇,江南富碩,一向是魚米之鄉,此次水患雖來勢洶洶,但好在當地官員都防範得當,並未造成太大損失,父皇不必太過擔心。”楚桪回過神來,不卑不亢地回道。
    “如此甚好,來年江南想必又是豐年,真是天佑我大泱啊。”榮熙帝大悅。
    楚桪終究是沒忍住,稍稍偏過頭看站在一側的季淮。
    季淮還是一如既往的穿著他那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國師上朝不必穿著朝服,這是先祖定下的規矩。
    楚桪看著站在一旁的人,玉樹臨風,肩背挺直,一襲白衣更襯得他俊美無鑄。
    似是注意到楚桪猶如實質的目光,他古井無瀾的眼神掃過來,隻輕輕在楚桪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後毫不在意地收回來他的目光。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觸動,麵無表情,是楚桪和世人在風清月明的國師身上最常見的表情。一點都不特殊,一點···都不在意。
    楚桪收回目光的時候,掃到了一旁悄悄拿帕子擦著臉上虛汗的齊誌,不知怎的,突然心頭火氣。一時間什麼都不想管了。
    “父皇,兒臣還有本要奏”楚桪上前躬身。
    “哦?太子還有何要事?”榮熙帝慈愛地看著自己的愛子。
    “啟稟父皇,兒臣要參右相之子江南總督齊浩瓊。”楚桪不怎麼大的聲音忽然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到平靜的湖麵,驚起一圈圈的漣漪。
    不在明麵上動世家。這幾乎成了大泱這兩代君王和朝臣的共識。
    小太子從小跟在季淮身邊長大,這似乎一開始就是一個變數。
    太子不懼世家。這個一直隱隱約約的想法在各世家大族的盤桓已久,今日算是浮到水麵上,攤開了講了。
    齊誌注意到楚桪掃過來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他能坐上右相之位或許才華有之,但更多是世家權衡的結果。若不是他大哥早夭,這位置哪裏輪得到他。
    “兒臣此番下江南並未以真實身份示人,比計劃好的時間早到了江南幾日。卻不想,這竟然讓兒臣發現堂堂江南總督不僅倒賣官職收受賄賂,還養著一群私兵,怎麼,齊大人,令公子這是總督當膩了,想試試龍椅的滋味了?”
    楚桪這話一出,滿座嘩然,太子態度如此強勢?
    齊誌急得屁滾尿流地跪下,一張老臉老淚縱橫。“皇上,皇上,冤枉啊,瓊兒可是您親自挑中的探花郎啊,他不可能會做這些事的啊。”
    “齊大人這話是說本殿誣賴令公子咯?”楚桪挑眉。
    他如今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方才鬼使神差地捅了出來,算是打草驚蛇了,對他而言毫無益處,反而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可現在話已經說出去了,縮不縮頭都是一刀,楚桪也懶得計較那些以後的事了。他心裏憋悶,克製慣了又不能發脾氣,總得找些什麼來舒緩。
    “不···不敢,隻是瓊兒這孩子從小守禮得緊,臣實在不相信他會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臣愛子心切,一是失言,望殿下贖罪。”齊誌麵向楚桪,哆哆嗦嗦向楚桪請罪。
    榮熙帝靜靜地看著底下跪著的齊誌和站著八風不動,一臉淡定的太子,眉頭緊擰,一時間進退維穀。
    “陛下,臣於江南一事尚有所了解,或許事實並非太子殿下所言。殿下此去江南不過一月有並未表明身份,或許為奸人所誤。不若等臣再派人去江南探一探虛實,再來定奪不遲。”季淮突然出聲,解了榮熙帝的困境。
    榮熙帝連忙說就依國師所言。
    楚桪本就有些後悔,這會兒季淮出麵給他台階下,他也不好繼續死纏爛打,站在下麵,不吭聲了。
    “眾愛卿可還有何要事?”
    “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已滿十五,臣以為,殿下是時候去外麵見識見識了。”季淮的聲音楚桪一向很喜歡,清冷低沉,鮮少會帶著煙火氣,讓人一聽,滿心的浮躁也會隨之平靜。
    隻是這時,再好聽的聲音對楚桪來說都沒用。
    隻見國師說完這番話後,剛剛還八風不動,淡定從容的太子殿下猛的轉過身,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這個人,當真這麼討厭他?
    “太子才十五,往屆儲君多是及冠前後···朕擔心···”榮熙帝有些猶豫。
    “無妨,殿下自小由臣教養,這點能力還是有的,陛下不必擔心。”
    “那···便依國師所言吧。太子,半月後,你便···”
    “陛下,儲君這是出去曆練而非遊山玩水,臣以為,七日後便可啟程了。”榮熙帝話還沒說完,便被季淮不由分說地打斷了。
    七日後?楚桪一時間隻覺手腳冰涼。十日後就是他的生辰,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不就是想陪他過生辰嗎?他讓他七日後就啟程?
    他就這麼讓他容不下嗎?
    “也好,太子,你七日後便啟程吧,走之前,記得去看望一下你的母後,她很掛念你。”
    “是···兒臣,遵旨。”楚桪用盡了畢生的涵養,才勉強沒有在大殿上失態。
    是夜。季淮踏進北院,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你當真如此無情?”楚桪執拗地看著他。
    “殿下何出此言?”季淮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我····罷了,這些年,叨擾國師了,遠之告辭。”楚桪本想說些什麼,不小心撞進他無波無瀾的眼神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暗自苦笑,再說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楚桪恭敬的向季淮一躬身,轉身便要出去,他不能在這個人麵前連續失態兩次,太卑微了,從小心高氣傲的太子殿下不能這樣的。
    “殿下”季淮突然出聲叫住他。
    楚桪腳步一頓,沒有轉身,“國師還有何吩咐?”
    “殿下,此次離京,山高路遠,此並非是為了某些···私情。我希望殿下這一路能多看看大泱的山川河海和人間疾苦,去看看田野裏勞作的農夫,行色匆匆的商客,沿途乞討的乞丐,還有漁夫,俠客,牧民···若殿下覺得有所獲不如晚幾年回來,遊曆之地並非隻限大泱國內,殿下可以到草原或者一路向西,去看看黃沙大漠,見識見識金戈鐵馬。等殿下見識了天下,經曆了苦難,心中便自然又來溝壑,有些執念便能放下了。”季淮看著少年挺拔卻又稍顯慌亂的背影,冷清的語調在如水的夜色中顯得擲地有聲。
    楚桪靜靜的待季淮說完,緩下腳步,整理好混亂的心緒,重新從容地走了出去。他聽得出來,以往是他狹隘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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