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
    閻都修長白皙的手指拂過宋羽的背，聲音像山間的一股清泉，緩緩流過宋羽心間，不可思議的，宋羽竟覺得心安下來。
    心安下來的宋羽察覺到自己雙手正抱著閻都的腰，臉還死死的貼在人胸膛上，頓覺羞愧，抬頭，對上閻都似笑非笑的嘴角，紅了耳根，慌亂開口，“我死了！”
    不知是不是哭聲啞了嗓子，這三個字說出來，竟有幾分撒嬌的味兒，宋羽自己聽出來了，退開兩步，臉開始發紅起來，雙手緊握，十指互掐，嗯嗯哼哼的，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了。
    “我知曉”，閻都伸出手，拍了拍宋羽的肩，“是我的錯”
    “不不不··”，宋羽搖頭，“是···”
    是誰的錯呢？宋羽發現自己死的有點不明不白，就突然很氣，“都是魔道的錯！”
    閻都挑眉，眼色沉了下去，右手掌心向上，伸向宋羽，“走”
    “去哪兒？”，嘴上疑問，卻不知怎麼的，手已經放在閻都手裏。
    “你剛走完黃泉路”，閻都輕輕一歎，“過了這孽鏡台，找到地府鬼魂投胎的程序，該去見判官了”
    說完，宋羽突然覺得腳下一重，沉進了海裏。
    水浮起兩人衣襟和閻都一頭青絲，白色的衣襟蒙住眼睛，在朦朧中四目相對，閻都的麵容仿佛一枝佛前白蓮，散發著洗淨世間的聖潔，閻都的手緊緊握住他，兩人不斷往下沉，像要沉到海底似的，宋羽有些怕，伸手空出的右手拉住閻都腰帶，閻都在海裏輕笑，把宋羽的右手從腰帶上牽開，放在自己腰上，不斷下沉的絕望感覺讓宋羽忘記了羞恥，整個人掛在閻都身上，眼睛緊閉。
    不知過了多久，沒有了海水的冰冷，宋羽睜開眼睛，隻見他們站在一個石頭砌成的高台上，下麵眾多鬼卒和鬼魂紛紛盯著自己，他抬頭，和閻都四目相對，兩人身上衣襟如舊，沒有沾濕的痕跡，轉頭，宋羽詫異的看著離自己不過幾步，一麵豎立如大廈的鏡子，張大嘴巴。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
    溫柔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宋羽回頭，隻見他整個人摟著閻都，曖昧至極，鬆開手，宋羽咳嗽兩聲，沒來得及打哈哈，就見一穿白衣長袍，頭戴高帽的白臉男子走過來，恭恭敬敬的給閻都呈上一白色書折，還順帶與他對視一眼。
    閻都接過，點頭，邁開步子，隨著階梯走下高台，宋羽慌亂的跟上去，飄在閻都身後，生怕慢了一步。
    順著高台，有一條寬大的黑石板道鏈接著一棟古樸黑瓦白牆樓，那樓像座古廟，不高不矮，不長不寬，兩扇青銅大門敞開，有一眾鬼卒看守兩旁，大門頂上照例掛著塊牌匾，用蒼勁的筆鋒寫著幾個大字——人間夭壽生死司。
    從孽鏡台到人間夭壽生死司的門前都排著長長有序的隊伍，兩人跨門而進，裏麵氣氛肅穆，一方黑漆案桌後坐著位身穿紅衣，滿臉胡子的男人。
    紅色？宋羽不解，他記得他麵試多次被警示不要穿紅色，他去過人事司和特別刑務司，也沒人穿紅色的，這男人雙目瞪圓，讓人不禁生怕，一位白衣鬼魂跪在地上，小聲抽泣著，兩旁十八名黑衣鬼卒手握執杖棒，眼神冰冷，這般景象，和外頭熱鬧形成強烈的反差，讓宋羽忍不住又靠近閻都幾分。
    “小閻王！”
    那紅衣男人見兩人進來，唰的站起來，下了高座，走到閻都跟前，彎腰作揖。
    “起身罷，鍾馗大人”
    鍾馗？宋羽睜大眼睛，這鍾馗當真如傳說中那樣，一身紅色官服，長相粗曠，一張黑臉不怒自威，眼神尖銳，宋羽就瞄了一眼，便慌亂的別過臉，躲在了閻都身後。
    “這位是？”，紅衣男人不解的看著宋羽。
    “鍾馗大人，這位是錯入鬼門關的凡人”
    “這···，您的意思是···”
    “這是他過孽鏡台的善惡折”，閻都答非所問，把方才白無常呈給的折子遞給了鍾馗，鍾馗打開，眉頭一皺。
    “這！！！···”
    宋羽在一旁著急，伸著脖子，卻看不見折子裏寫了什麼，但是他也大概明白了，那裏麵記的大概是他生平之事，善惡，善惡，地府都是按一個人的生前善惡來分輪回之道。
    宋羽不知道過孽鏡台能把人生前善惡分清，公正嚴明，去扯閻都的袖子，輕聲辯解，“我生前沒幹壞事兒！”
    當然，好事似乎也沒幹，這句話，宋羽沒說，怕地府判人的準則和陽間有差異。
    閻都像沒聽到似的，和鍾馗兩人‘眉來眼去’好一會兒，在宋羽緊張焦急中，鍾馗轉身拿筆，在宋羽的折子上寫了幾筆，便恭敬的呈給閻都，閻都收下，點點頭，轉身出門，宋羽愣了一會兒，摸不著頭腦，又緊追著閻都出了人間夭壽生死司。
    “那個，我現在得去投胎是麼？”
    出門，宋羽緊跟，瞅著閻都手裏的折子緊張兮兮的問。
    閻都輕輕點了點頭，宋羽就追上去，並肩走，迫不及待的繼續開口，“我下一世怎麼樣，有錢沒有？”
    閻都卻不答，弄的宋羽心口直癢癢。
    兩人一直走，走的很快，宋羽一路打量，地府哪兒都有鬼魂，所以哪兒都有鬼卒，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因為跟著閻都走了VIP通道，過哪兒都是暢通無阻，走哪兒都受鬼卒恭拜，宋羽之前在地府打了幾天工，因為職務低下，沒能來參觀地府這個國內服務行業最大公司的業務運行模式，這次因為自己死翹翹了，倒是一飽了眼福。
    “現在我們去哪兒？”，宋羽跟著，忍不住問。
    “忘川河”
    “忘川河？那我們要過奈何橋了？”
    閻都點頭，宋羽就又開始緊張了。
    “不過··”，閻都開口，突然伸手指了一處，“你若有興趣，可以看看三生石”
    一口熱門景區導遊介紹不太受歡迎景點的語氣，宋羽眨巴眼睛，“三生石？”
    “是，可以看你的前世，今生與來世”
    “我要看！”
    說著，兩人便走到一塊不起眼的石頭跟前，這塊石頭不小，卻很樸素，安靜的立著，無人把守，上麵用紅色提筆三生石三個大字，就便再也沒有什麼了。
    宋羽火急火燎的衝到石頭跟前，睜大眼睛，想看一看自己前世是個什麼樣兒，來世又是個什麼樣，可是盯了半響，都不見石頭上出現個啥，就不解的轉身問閻都，“我什麼也看不到啊”
    “恩，這個石頭很奇特，有些人看到，有些人看不到”
    “什麼意思？全憑運氣？”
    “恩”
    宋羽，“········”
    這一刻，宋羽就跟公司前年組織旅遊，導遊信誓旦旦的介紹說隻要一百塊門票就能看到熱門景點的奇景，結果因為天氣不好啥也沒有是一樣的，當然，至少人小閻王沒騙他錢。
    “你能看到麼？”宋羽突發奇想的問。
    閻都似乎有些驚訝這個問題，愣了一響，“我從未看過”
    “那，來來來”，宋羽拉著閻都的袖子走過去，“快看看，你前世做了什麼能當這麼大的官，我也要做，來世跟你一樣當高層”
    閻都盯著石頭看了一會兒，搖頭，“看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宋羽在心口狂笑，原來神仙也有這樣的黴運！
    “不過看到也並非幸事”
    閻都剛說完，一股濃重的血腥之味便撲麵而來，打住了宋羽的不解，隻見一條血黃色的大河出現在了兩人跟前，宋羽捂著鼻子，差點沒一口惡心的吐出來。
    “忘川河？”，宋羽不解的開口。
    “正是”
    隻見那忘川河水起伏不斷，蟲蛇滿布，似有一群群看不見的惡鬼幽靈飄沉其中，傳來聲聲瘮人的嘶吼。
    “這可比傳說中的惡心多了”，宋羽忍不住吐槽。
    閻都回頭，輕輕一笑，“可是卻有人心甘情願的跳下這忘川河裏”
    “什麼？”，宋羽瞅著偶爾浮出水麵的白骨和黑蛇，胸口惡心，“瘋了吧，跳進去做什麼？和蟲蛇共舞？”
    “因為有些人不願忘記前世，所以心甘情願的投進這凶惡的忘川河裏，等待千年，再轉世投胎”
    宋羽睜大眼睛，撇嘴，“前世有什麼好回憶的，居然能讓人心甘情願呆在這個河水裏一千年！”搖搖頭，宋羽撇嘴，“我就是轉世成一頭豬，也不會跳進這忘川河的，太惡心了”
    “那我們過橋”，閻都瞅著宋羽被忘川河嚇的慘白的臉龐，柔聲開口。
    宋羽抬頭，隻見忘川河上有五座橋，分別是金橋、銀橋、玉橋、還有一座木橋和石頭橋，宋羽看著第四座樸素大方的木橋，開口問，“那座是什麼橋？”
    “那是你要過的奈何橋”，閻都輕輕的說，帶著宋羽走過去，走過去，閻都卻立在橋頭，不往前走了，把折子放在宋羽手裏，“剩下的路，要你一個人走了”
    宋羽愣住，哦了一聲，完了，VIP通道關閉，他要投胎轉世了，不知道他來世是不是大富大貴，或者更慘，他看著長長的隊伍，規矩的排在後麵，頻繁回頭看向閻都，內心複雜。
    “真是麻煩您了”，憋了半天，宋羽咬著舌頭憋出這麼幾個字，閻都聽著，輕輕搖頭。
    “哎”，宋羽歎氣，“小閻王，要是來世我還記得你，我們又有緣份遇見，我就請你吃火鍋”
    “火鍋？”
    “是，世界第一好吃的東西”
    閻都又笑了，這個小閻王真愛笑，宋羽心想，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你別怕辣，我給你點鴛鴦鍋！”
    說著，跟前的隊伍動了起來，宋羽跟著隊伍，回頭，對著站在橋頭的小閻王揮手，小閻王負手而立，衣襟隨風飄起，眼神溫煦，突然讓宋羽想起一句詩——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這般想著，宋羽耳根居然紅了起來。
    他跟著一眾鬼魂飄到橋中央，突然哭聲陣陣，宋羽抬頭，隻見不遠處的半空中，突然出現他父母朋友的身影，他驚詫的張嘴，一口爸媽哽咽在喉嚨處，便和周圍的鬼魂一眾哭了起來。
    “嘖，我就不樂意在望鄉台當差，每天都這麼嚎叫，我都跟著喪喪的”，一旁，一個鬼卒冷哼了聲，抱怨起來，宋羽紅著眼睛，瞪當差的鬼卒，鬼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嘿，你瞪什麼瞪，這要不是閻羅王善心大發，讓你們瞅眼親人再投胎，你們早就被踹進輪回道了！”
    宋羽撇嘴，轉頭，見橋尾有一個小亭子，掛著個方形的LED燈，孟婆湯三個字閃亮異常。
    等輪到宋羽，宋羽看清了亭子裏的模樣，跟他逛大街喝的飲料店不相上下，裝飾流行討喜，沒什麼老婆婆，是一個年方十八的貌美姑娘，一口萌音，“先生，您要喝什麼口味兒的啊？我們最近新推出的森林水果兒很受歡迎呢，要不要試一試？”
    宋羽張大嘴巴，“孟婆湯還分口味？”
    “是的呀先生，你要是不喜歡水果味兒，我們還有咖啡味兒和紅酒味兒”，說著，姑娘指了指宋羽跟前的看板，果然，上麵各種口味兒一應俱全，明碼標價，還附有飲料圖片，突然想起什麼，宋羽抬頭。
    “那個，我好像沒錢···”
    少女笑了笑，抬手，指著宋羽手裏的折子，“先生，你遞上您的折子就可以點了”
    “嗷嗷哦哦哦”，宋羽這才想起閻都給了他折子，趕緊遞進去，“我···我試試新口味兒，那個森林水果的”
    女孩接過折子，也不打開，拿出一個印章在折子封麵蓋了個印，跟避風塘喝幾杯送一杯似的，點頭，“好的，先生，請等一等”
    說是等，沒幾秒就給弄好了，一杯淺紅色的飲料，宋羽接過來，張口就想喝，想起什麼，又猶豫了起來，這可是孟婆湯，喝完，就要忘記此生的一切，投胎去來世了，撇嘴，宋羽握住杯子，心有不舍，可是沒等他猶豫，鬼卒就走了過來。
    “趕緊喝！沒見後麵的長隊麼，今兒的任務還不到一般呢，眼看就要下班了，趕緊的，喝！”
    宋羽撇嘴，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水果味，酸酸甜甜，還不差，就咬牙，一口悶了下去，悶下去，除了味道不錯，沒啥感覺，就被催著過橋了，等過完橋，宋羽便沒知覺了。
    等宋羽再次睜開眼睛，看著自己公寓熟悉的淺藍色天花板時，有些懵。
    他坐起來，看了眼周圍，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樣，粉紅豹鬧鍾還沒到鬧的時間點，早晨七點一十，還早，宋羽歪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做了一個這麼長，這麼豐富，這麼跌宕起伏的夢！
    自己真他媽是天才，宋羽搖頭歎氣，這樣的腦洞還不提筆當寫手可惜了呀，想到這，宋羽忍不住仰天長嘯一聲，從被窩裏爬起來，這個夢委實長了一些，又讓自己起了早，那自己就早起出門吃個美美的早餐吧，想著，宋羽走到洗漱台拿起牙刷擠牙膏，牙刷還沒放進嘴裏，就掉在了地上，宋羽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下巴差點沒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