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見習錄 10.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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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被黑色皮繩綁著手腕,並取下脖子上的鐵鏈子,那麼,宋羽還是很願意到這女人口中的魔道來個一日遊什麼的,畢竟,不是每天醒來,都能發現自己躺在船板上,睜開眼,便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碧波蕩漾。
女人站在船頭,露肩的青色長裙包裹曼妙身姿,勾勒小腰的青色絲帶隨風飄揚,在碧波蕩漾、霧氣輕輕拂過的背景裏,像要飛走一般,這個靜止的畫麵,讓宋羽幾乎忘記女人的殘暴。
脖子上鐵鏈的重量卻在這片刻及時向他提出忠告,嘿,這可不是什麼絕世佳人!
船行駛了很久,才到達一處開滿桃花的港口,哪怕宋羽對魔道的模樣未作任何深入的暢想,但是眼前桃花遍野,漫天緋紅的絕美場景,是宋羽怎麼也無法設想到的。
“瞧你們凡人那點見識”,女人看著宋羽張開的嘴巴,不屑的冷哼。
宋羽被脖子上的鐵鏈勒的發疼,心想不好意思,凡人就這點見識,你家幾萬一平米的公寓樓前能有幾十畝地給你種桃花樹?
這個港口似乎被荒廢了很久,雜草叢生,連修建的木橋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桃花花瓣,幾艘破舊的木船半沁在水裏,和他們乘坐的木船一樣,是宋羽沒見過的樣式,十分像曆史書上古代埃及的船隻,修長而精致。
宋羽不忍心踩在粉色的桃花上,踮著腳走路,女人似看不慣他這樣,手裏的鐵鏈輕輕一動,宋羽就摔在了木橋上,一嘴的桃花,吃痛的仰起頭,宋羽瞪女人。
“你敢瞪我!”,女人眯著眼睛,聲音冷炙。
宋羽咬牙,柔了神色,嘟噥,“我隻是不想踩碎這一地的桃花而已,你凶什麼”
“桃花?”
宋羽的話不知哪裏刺到了女人的暴脾氣,女人冷冷的抬頭望了一眼這遍地開花的桃花樹,陰陽怪氣,“放心,使勁兒踩,這魔道的桃花,永開不敗,真是可惜無人觀賞了不是?”
女人說可惜兩字時,和想要拿匕首插進宋羽眼睛時一樣的陰冷,所以宋羽想女人並不覺得可惜。
“所以我這不就來觀賞了麼”
宋羽不怕死的對著女人背影吐舌頭,扭著吃痛的下巴懟女人。
女人回頭,盯了宋羽半響,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這話要是放在當年”,沉了聲音,女人繼續開口,“你的眼珠子就會被挖出來,給這桃花樹做肥料”
渾身一顫,宋羽抿緊嘴唇,“這桃花種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麼,幹嘛···挖眼珠子”
說著,宋羽跟在女人身後,看著石板路兩旁開的正豔的桃花樹根,突然一陣惡寒,仿佛那裏真埋著人眼珠子似的。
女人卻不再開口了。
魔道的絕美風光就從這遍山的桃花開始,在兩人穿過一道高聳入雲的雙峰峽穀後,迎來了一幅瑰麗多彩的畫卷,那一刻,宋羽張大嘴巴,以為自己看見了天堂。
“這···真的是魔道?”
女人抬手放在嘴邊,吹了聲口哨,不一會兒,一聲長嘯傳來,一隻像極了鳳凰的七彩飛鳥從天而降,女人扯著宋羽的衣服,兩人跳上鳥背,飛鳥長嘯一聲,衝向了空中,小心翼翼的,宋羽探出腦袋,看著地上風景,沉醉不已。
魔道是一個大盆地,周圍有險峻高聳的山峰,山峰頂上仿佛還泛白,大抵是有雪,在這巨大的盆地裏,仿佛有著世間所有的顏色。
每一處都是鮮豔奪目而不失高雅,每一方都是渾然天成又不失精致,那些時而豔麗時而清雅的顏色仿佛是一位巧奪天工的畫師細心又充滿想象的描繪,就連房屋的屋頂,都難以找到重複的樣式,蜿蜒的河流和曲折的小溪徘徊在這個讓人歎為觀止的畫卷裏,畫龍點睛般的讓畫卷活了起來,宋羽雙眼迷離,嘴角彎翹,生出一種自己都驚歎的想法。
“就是死了”,宋羽迷醉的開口,“見過這樣的風景,也值得了”
坐在前麵的女人微微一怔,不隻是愉悅還是不屑的,冷哼一聲。
女人沒有帶他降落在那片絕美的風景裏,而是鑽入了險峻山峰半山腰的一個石洞。
石洞一片漆黑,巨大的飛鳥停在洞口,宛若一個護衛,女人扯著宋羽脖子上的鐵鏈,麵無表情的帶著宋羽往山洞深處走去,洞裏也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碎石一地,偶爾有巨大的石頭擋住兩人的步伐,宋羽一雙厚底的運動鞋,走著走著,都覺得腳痛,期間摔了兩跤,宋羽看不見膝蓋,但是敢打賭自己鐵定流血了。
黑暗一直蔓延,不知走了多久,女人終於停了下來,嘴裏念念有詞,宋羽聽不懂,不一會兒,仿佛是石頭掉落聲傳來,一道銀色光線刺眼的撞進宋羽眼裏,等眯著眼睛適應過來,一個水晶遍地的小山洞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女人拉著鐵鏈走進去,身後的石門轟的一聲合上,這個小山洞顯然是有人常住,地麵平坦整潔,幾張石凳安靜的躺在一旁,水晶布滿周圍,散發的亮度恰好趕走小山洞裏各個角落的黑暗。
噔的一聲,宋羽感覺脖子一輕,女人撤去了鐵鏈,那鏈子仿佛會變小,被女人收回在袖子裏,看不見蹤影了,脖子倒是輕了,宋羽看著女人滿臉肅殺的神奇,心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這裏”,女人淺淺一笑,“就是小閻王,諒他也不敢來!”
宋羽哭喪著臉,心想女人你想多了,其實他就一介凡人,跟小閻王沒啥交情,充其量是個被解雇的前員工,老板根本不會在意。
“所以”,女人伸手,輕輕一揮,宋羽雙手的黑繩也被解開,女人笑著開口,“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宋羽聳著肩膀,下意識的往後退。
女人雙手合十,盯著宋羽,嘴裏念念有詞,四根紫色的水晶柱突然破土而出,立在宋羽周圍。
“開始”,女人沉了眼睛,“還魂”
落話間,宋羽隻覺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胸口蔓延,迅速傳到四肢,乃至全身,青筋暴跳,宋羽就在這瞬間的劇烈疼痛中,渾身冷汗,嘴唇慘如白紙的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宋羽身體仿佛一片樹葉,在紫色水晶的微光中,輕輕飄向半空,那紫色的光彙聚成線,縈繞在周圍,不一會兒,一條細長的白色絲線從宋羽的額頭裏鑽了出來,隨著這條白色絲線的鑽出,宋羽再次在蝕骨的疼痛中醒過來,叫喊聲被疼痛啞在嗓子裏,宋羽雙眼瞪圓,渾身發冷,陣陣寒氣從張開的嘴裏冒出來,這具身體痛的仿佛失去了知覺,待白色絲線完整的剝離出來,輕盈的身體毫無防備摔在地板上,發出一聲骨頭破碎的聲音。
在朦朧又幾乎沉寂的眼神裏,宋羽看見從自己眉心鑽出來的那條白色絲線像一把利劍似的插進女人的胸口,在閉上眼睛的那刻,宋羽看著女人以一種痛苦的姿態倒在了地上,那雙美麗妖豔的眸子正對上他的眼睛,散發出一種滿意至極的興奮。
就這樣,宋羽閉上了眼睛。
仿佛隻有一刹,等宋羽再次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光線極其暗淡的空曠之地,這片空曠之地靜寂無聲,陰風陣陣,在暗淡的光線裏,宋羽察覺不遠處有一個高大異常的建築,因而害怕又期許的跑過去。
跑過去,宋羽抬起頭,隻見一道斑駁的黑色石匾掛在上方,鬼門關三個大字陰冷的被刻在石匾上,觸目驚心。
我死了?
我死了?
我死了。
我一定是死了···
我死了,來到鬼門關了···
宋羽絕望的渾身一抖,仿佛要倒下去,卻隻見自己雙腳並沒有踩在地上,而是像他看見無數地府工作人員一樣,飄在地上,自己的西裝外套不知何時不見了,隻一件白襯衫還鬆垮垮的套著。
鬼門關的門是敞開的,像一個好客的主人,宋羽渾身輕飄飄的,仿佛是被風吹進去的。
進門,一瞬間,無數白色的身影撞進宋羽眼中。
一條寬落的黑色石板路把無數的白色身影有序的聚集在一起,石板路的兩邊火紅一片,遠遠看著,像地毯似的,等近了,宋羽細看,才發覺那是彼岸花,正開的爛漫嬌豔,周圍的白色鬼魂不時回頭打量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宋羽跟著飄了一會兒,終於發現為什麼周圍的鬼魂都頻頻望他,因為其他鬼魂都有兩個一黑一白的鬼卒跟在兩側,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向前走著,一個頭戴白色高帽的白臉男人突然湊在他身邊,嗅了嗅。
“孤魂野鬼!”
陰冷的四個字,白臉男人不屑的開口。
宋羽縮著身子,飛快的飄開,向前衝去,孤魂野鬼?什麼是孤魂野鬼?
或許是他衝了太快了,一路驚擾了許多鬼卒,不一會兒,身後就出現了一長串黑色的緊追身影,這就更嚇壞了宋羽,他沒頭沒腦的亂串,突見不遠處有一個發光的牆壁,想也沒想,就朝著衝了過去。
宋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速度,也沒聽見身後鬼卒的大聲呼叫,更沒察覺一道白色的身影向流星似的向自己劃來,就衝進了孽鏡台。
身後緊隨而至的鬼卒在孽鏡台跟前緊急停住,這麵巨大的鏡子仿佛有一棟大廈那般寬高,散發出月光般的白色,孽鏡台的下麵井然有序的排著長隊,黑白無常正立在孽鏡台的兩旁,盯著一眾鬼魂,監督工作。
那道流星般的白色身影沒做絲毫猶豫的停留,如一滴水滴,落進了孽鏡台裏,黑白無常唰的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陰冷而洪亮。
“恭迎小閻王!”
宋羽再次身陷一個自己未曾見過,也未曾想過的地方,這個地方仿佛是一片沒有盡頭的大海,他站在海麵上,四周無風,無聲,無冷,無熱,他看著海麵倒映的自己,一個身穿白色襯衣,黑色西裝褲的二十七歲男人,他慶幸自己的黑框眼鏡還在,不然連自己的倒影都看不清。
“我在哪裏啊?”
他的聲音從海麵傳向四周,無人應答。
“有沒有人?”
“有沒有人啊?”
仿佛什麼都沒有,宋羽也終於沉默的看著無邊無際的海水,絕望的抿唇。
宋羽理智的想,如果自己已經被那個漂亮女人殺死了,那麼就應該是要來地府投胎了,可是為什麼其他人都有黑白無常引路,他卻一個人孤零零的,難道如那個鬼卒所說,自己是孤魂野鬼?孤魂野鬼不可以過奈何橋,不能投胎,再世為人麼?
這時候,宋羽居然想起了自己的房貸,想起自己的小公寓,想起沒有盼頭幸苦的工作,想起接到自己死訊的家人,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還想再世為人,果然還是活著好,這麼想著,宋羽就忍不住哭了,一個大男人,活了二十七年,也經曆了不少的事,這一刻,突然不知怎麼的崩不住,大聲的哭起來。
“有沒有搞錯啊,老子又沒有做什麼壞事,為什麼我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啊!說好三十歲之前轉運的,怎麼就轉到鬼門關了!死就死吧,還死在前公司手裏,很丟麵兒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我怎麼這麼慘!!我真是太慘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平靜的海水裏,蕩開一圈圈的波紋,引來一聲輕笑。
宋羽驚詫的轉頭,在淚水朦朧中,看見閻都站在海麵上,嘴角的輕笑熟悉的讓他心口狂跳,這一刻,宋羽失常的衝向了閻都,在兩人都詫異非常的情況下,宋羽伸開雙臂,陷入閻都白色飄逸的衣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