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43章 開到荼靡花事了(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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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我終於奔回莊子,放馬自去。見莊門半掩,我略施幻術掩了身形,一路走過去,悄無聲息。推開院門,千重房間窗上釘著厚重的木板,我行到門前,一推,果然從裏麵拴住。我並指正要破開門閂,裏麵傳來低沉平和的一聲:“晚兒你不要管我了。”
    “噠”地一聲,門閂被撥開,推開門,濃膩的血香撲麵而來,被清晨微涼的風徐徐吹散。厚重的黑色床幃將床圍得密不透風,桌上置有錦盒並一小壇江心水。反手合上門,身陷漆黑,我緩步走到床前,撩開層層床幃。
    溫熱又似薄涼的手捉住我的肩肘,向懷中一帶,我登時撲倒在他身上,我心中一驚,千重已出指如風點了我周身大穴。我惱怒萬分,他親吻我的臉頰,無聲地笑了:“晚兒或許會在外麵破口大罵,但絕不會闖進來,天下也隻有你有這個膽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軟語道:“千重你解開我的穴道,你不願做的,我又怎會逼迫與你。從相識到現在我何曾忤逆過你?”一股濃膩的香氣躥入口鼻,千重略作擦拭,輕聲笑笑,將一枚扳指套在我手指上,道:“這次不要再砸了,姽嫿軍驍勇善戰,為福為禍都在你一念之間。”
    他緩了緩道:“連城,你知道嗎,帶晚兒去獵玉城的那次,我是想留個孩子給你的,可是後來我又後悔了。這個孩子若是平安終老,與你也算一種慰藉,可他若是向我這般殤歿,你不是還要再傷心一回。”
    “你哭了。”我輕聲道,千重的臉頰貼上我的,上麵果然一片濕涼,他的聲音並不悲傷,反而隱著一絲欣喜:“連城,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還那麼小,不到我的胸口高。你笑靨如花,可我卻在其中發現了一絲落寞。我著了魔,任由你將我安排在山腹,我看著你一點點長大,展露耀眼的風華……連城,我的出世累死娘親,父親將我遣入費園,十年不聞不問。後來群雄歸附,恭請我帶領他們建立一個新的王朝,可是皇位那麼高,那麼冷,這世上又沒有人能與我比肩並立,我豈不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連城,你是我這一生僅有的溫暖與眷顧,可是八十年前振衣飲下的那瓶‘芳華’,曆經血脈流轉仍在我骨血離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這讓我與你的一切都成了黃粱一夢。連城,你從來不曾真正失去過,或許隻有當我離開後,你才會明白我道絕望。”
    聽出他話裏的訣別之意,我落指如風,點了他周身大穴,黑暗中千重一定吃驚地看著我。我撫摸他的臉頰,一手濡濕,香氣濃烈的讓人作嘔。我一把扯下重重床幃,取過錦盒和江心水。濕了帕子,擦淨他麵上血汙。
    我暮然笑道:“千重你此刻氣力不濟,能製住我這麼長時間已實屬不易。驚寒因為身懷武功而落選少莊主,這隻是一個幌子。玉家女兒向來是武幻雙修,若耶山莊之主又怎麼會不懂武功呢。”
    千重切道:“連城,姽嫿軍殘忍嗜殺,我又罔顧人命,你可知道這對天下意味著什麼?”我打開錦盒,摸索著胭脂玉的形狀,比指甲略大的扇貝狀,寒氣徹骨,“天下啊!”我笑容輕軟,“不是從未入過你我的眼。”
    我含著胭脂玉,喝了一口江心水,俯下身,吻上千重。似乎他體內“芳華”作祟,胭脂玉“嗖”地滑入他口裏,沒入腹中。我起身,從袖袋中摸出扁平香爐,點燃熏香,嫋嫋清香沁入五髒六腑。
    我拍開他的穴道,千重拚著最後一絲力氣道:“連城,我恨你。”我親吻你他的嘴唇,笑容落寞如雪:“千重,我愛你。”
    出了房門,一院稀薄日光,洛寒川對我一揖及地:“多謝。”待了幾息,我道:“二公子不必如此,請起。”他緩緩直起身,胸前衣襟被獻血打透。一時無言,驚寒對香草的死隻字未提,想不到她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來懲罰他,名副其實的錐心之痛。
    從他身側走過,我微微笑道:“二公子和千重的感情似乎很好?”洛寒川安然道:“雖不是嫡親兄弟,到底也是同宗同族。”我道:“後會有期。”跨出院門,身後他道:“連城珍重,後會有期。”
    出莊,喚來馬,徐徐而行,日暮時分到了集鎮。小二送上飯菜,浴桶注滿熱水。我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一些,褪去衣衫,沉入桶中。水中清棱棱的,溫暖地包裹著我。我侯了三日,齊朔也未來尋我。第四日清晨,在掌櫃那留了一封信,我取道南疆。以前不知道有君冥冥這人,眼下知道了,怎麼也要到她墳前拜祭一番。
    暮野荒郊,夕陽欲墜,已見到遠處的鎮子,見馬兒頗喜歡這處牧草,索性鬆了韁繩,讓它吃個痛快。一聲馬嘶,回望,一人一馬踏著落日餘暉而來。“驚寒!”我歡喜叫著,跑到她麵前,驚寒冷哼一聲算是跟我打過招呼。我拉著她的手,與她並肩而立,風過荒草,隻覺天高地遠,人事滄桑。
    一夜休整後,棄馬乘舟,望著艙中楚鴻的長生牌,不由莞爾,扯了驚寒拜了兩拜。行舟到藏玉城,聽船家說城中頗有一些古跡值得憑吊,就和驚寒上岸遊玩一日,雖有走馬觀花之嫌,到底開了不少眼界。
    傍晚,尋一家酒樓,進門,一名少婦打扮的女子正放下一擔酒,小二哥拔了酒塞,深嗅一口,連朝那女子豎大拇指。店中客人聞了酒香,大聲吆喝著小二快上酒。“來了!”小二喊了一嗓子,招呼其他幾人將酒抬進去,並到櫃上取了酒錢給那女子。
    女子跟他客套幾句,轉過身來,正撞上我淺淺笑意:“小樓姑娘,好久不見。”乍見我和驚寒,沐小樓難免一驚,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笑道:“好久不見,不如到我家中一坐。”我不動聲色拉住甩袖欲走的驚寒,笑應:“好啊。”
    沐小樓住的地方很是簡單,三間房,丈寬的小院。她請我二人坐下,頃刻就整治了幾樣小菜,我見屋內擺設,探尋問道:“小樓成親了?”沐小樓微微點頭,笑道:“嗯,外子在楚家謀生計,前日販茶到北方去了。”想她在獵玉城也是嬌生慣養,不過半年光景就落到如斯地步,人生之際遇果真離奇。但她此刻眼角眉梢的笑意與滿足,又讓我不知這際遇是好是壞。
    沐小樓斟了三杯酒,敬我和驚寒:“兩位姐姐,小樓昔日年幼無知,多有不敬,還望兩位姐姐海量包涵,不予計較。”她先幹為敬,我和驚寒也跟著喝了。沐小樓歡喜笑著,道:“連城姐姐,我幼時同大哥待過一段時日,跟他粗略學了釀酒之道。在這城中落腳,我偶爾起意,試著釀了一壇,外子嚐過之後大讚好酒,分了鄰裏,他們也讚不絕口。有酒樓上門訂酒,我應下了,如此也算多了一些生計。連城姐姐曾搜羅一些釀酒殘方,托四哥轉給大哥,大哥送來一份,我試著補全,真的讓我釀出一味來。姐姐稍坐,我這就取來。”
    她離席,我見驚寒失魂落魄,叫了一聲:“驚寒?”“嗯?”驚寒驟驚。我問道:“在想什麼?”“沒有。”她道。
    沐小樓頃刻回轉,置酒壇與桌角,她拔去酒塞,酒香撩人,我叫道:“明月!”“姐姐好厲害!”沐小樓頗奇怪我竟一語中的。我塞上酒塞,誠懇道:“沐大公子原釀成一壇給我,被我失手打破,我又允諾故人他日定送一壇‘明月’給她。原想厚顏向大公子討要,不料卻在小樓這裏撞到了。謝謝你,小樓。”沐小樓一臉懊惱:“原以為這次趕在大哥前麵,想不到還是被他搶了先。”“謝謝你,小樓。”我語出真心,沐小樓柔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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