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頜首笑道：“若耶玉連城。”
    他似早已猜到，笑道：“大哥說你在莊子裏，我正路過，就想著前去拜會一下，不想遭了埋伏。算我命大，被雕兒救走。雕兒中了一箭，勉力飛到這，將我送到穀底，再也動不得了。我葬了雕兒，強撐著走了幾天，身上又沒有傷藥，這才暈倒了。倒是連城姑娘好膽色！”
    我笑道：“洛大公子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也算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笑一下，道：“敢問這位可是玉驚寒姑娘？”
    驚寒自加了一些樹枝，攏攏火，看也不看他一眼。我悠然一笑，倚在驚寒肩上，閉目睡了。
    一覺醒來，火堆扔在“剝剝”燃燒，聽外麵雨小了許多，對麵洛寒川氣色好了一些。見我醒轉，微微一笑，我回笑道：“你身後有條蛇。”
    洛寒川右手鬼魅般探出，抓住蛇之七寸，向地上一摔，抓起一塊大石，“啪”地將蛇頭砸得稀爛。他撿了鋒利的一塊小石，劃來蛇皮，斷成一截一截的，穿在樹枝上，架到火上，不時翻轉一下。很快，一股奇異的香味彌漫開來。
    我大覺新奇有趣，舔一下唇，問道：“可以吃？”
    他笑道：“自然！”
    卻聽一聲冷哼，是驚寒醒了，她冷聲道：“這山中不知多少陳屍，蛇鼠之類最愛遊走其中，沾染了一身腥臭。兼又不知吃了多少蟲子，五髒六腑都髒的很。吃一塊到肚子裏，滑膩膩的，就像吞了什麼活物一樣……”
    我一把掩住她的唇，笑嗔：“快莫說了！”
    洛寒川苦笑一聲：“在下餓了幾日，隻想借這條蛇果腹，被姑娘這麼一說……”我拋了幾個果子過去，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洛公子莫嫌棄。”他接過，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不久便沉沉睡去，再醒來，洞口陽光普照，洛寒川與驚寒都不在。我起身出去，驚寒正在溪邊洗臉，我過去撩了一下溪水，冰涼刺骨。驚寒濕了帕子遞給我，道：“這裏地勢三麵都是深山老林，隻有循崖上這條路返回。昨夜雨大，那些石階肯定都濕滑的緊，少不得要在這山中逗留幾日。”
    我問：“洛寒川呢？”
    驚寒向我身後一指：“回來了。”
    洛寒川拎了一隻兔子，一隻野雞。我不由笑道：“洛公子好手段！”
    他道：“不過砍了樹枝做成簡易弓箭，也是我運氣好，這山中野物頗多！”他自去一邊攏火，剝皮，不一會就有香味傳出。
    我拉驚寒過去，洛寒川又采了幾味草藥，搗成汁，淋在上麵。洛家子弟在成年後都要遠遊天下，增長見識，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其間需隱姓埋名，不得借助家族一份財勢。這些生存的手段在他麵前自是雕蟲小技。
    烤好後，他撕了大腿遞給我和驚寒，我們三個平日也算顯赫一方，但此刻落魄，也講究不得那些虛禮，席地而食。肉酥軟香脆，竟是比我吃過的珍饈還要美味。
    歇了一陣，返回崖下茅草屋。洛寒川見那通天石梯也是驚歎不已，道洛家別莊離這裏不過半日馬程，他竟不知道有如此絕妙的所在。洛家禮法森嚴，昨夜是事出無奈才同處山洞之中。今夜，洛寒川自在院中抱臂倚門而睡。
    又過一個晴天，看台階上雨漬幹了大半，洛寒川的傷勢也無大礙，我們裝了清水，準備攀爬。驚寒依舊用絞絲繩將我於她係在一處，她先欺身上石階，我跟著，洛寒川殿後。途中，我決計沒膽子上下張望，隻顧一味攀爬。過了一個時辰，歇於那塊凸出石壁上，我才長舒了一口氣。
    洛寒川也是滿頭大汗，胸前又有血漬滲出，驚寒遞過水和傷藥，他背道一邊處理。我一臂攬著驚寒半個臂膀，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涼颼颼的，空無一物。驚寒不由一笑，恰洛寒川回過頭來，一怔，也就那麼一瞬便恢複如初。
    再度攀爬，終於上了崖頂，驚寒少不得又細細幫我抹了一遍藥膏。雜草攔路，無跡可尋，驚寒帶著我飛掠過去，洛寒川一旁跟著。他畢竟有傷在身，漸漸不支，但哪裏肯開口求援，勉力撐著。
    落到山間小路，回望洛寒川，見他身形一滯，栽下，長草邊緣鋒利又夾生灌木，他這一落下去，定要再添一些新傷。驚寒終於出手，絞絲繩一甩，纏在他腰間，用力一帶，洛寒川順勢掠過來。
    調整了一下內息，他朝驚寒深深一揖：“多謝姑娘！”
    驚寒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勾指放到唇邊，吹響，白馬撒著歡跑來，親昵地朝我和驚寒臉上吐著熱氣。
    待洛寒川緩過一些，驚寒扶我上馬，自牽著馬同洛寒川並行。走了小半個時辰，聽得幾聲馬嘶，兩匹白馬並肩立在路中央，埋頭吃著野草。我心下了然，揚聲叫道：“楚大公子安好，連城這廂有禮了！”
    路旁巨石後麵冒出一個人影，手中紙扇展開，擋住笑容：“連城美人，為何不告而別？”
    我笑道：“一言難盡。楚大公子這麼會在這？”
    他走近，伸臂扶我下馬，笑笑，麵向洛寒川道：“這位是？”
    不料他二人竟是不相識的，我道：“這位是洛家二公子洛寒川，洛公子，這位是江浙楚家大公子楚鴻。”
    兩人一陣久仰的客套話過後，楚鴻拉我到巨石後麵，收了紙扇，罕見地愁眉不展。我靜候一刻，他道：“連城美人，我要與你說兩件事，你細思量。前日沐四郎完婚，眾口頌揚玉家連城傾城顏色，落落大方，你可猜得出其中曲折？”
    我笑道：“自是找了人扮作我，也難為他們倉促之間竟找得到合意之人。”
    楚鴻盯著我看，我強笑：“料峭天真，箏兒活潑，離離可人，香草乖巧，錦瑟……”見我截住話，楚鴻也猜出幾分，並不逼問，轉道：“還有一件事，楚某當真難以啟齒！”
    他展扇，扇著，半晌道：“我這話得先同驚寒說！”話落，撇開我，跑到驚寒身前，扯她到一邊，渾不在意洛寒川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會兒，二人回來。驚寒瞥我兩眼，欲言又止，狠狠瞪了楚鴻兩眼。
    楚鴻搖扇賠笑，洛寒川笑道：“驚寒姑娘有什麼不好說的，不妨告訴我，我再轉告連城。”
    驚寒同楚鴻對視一眼，算是默許了。洛寒川同驚寒到一邊，說了幾句話。頃刻回轉，楚鴻抬扇遮住整張臉，驚寒也將頭偏向一邊。
    洛寒川道：“本月二十，蕭家長女完婚，新婿為狩玉城人氏洛千重。”
    我頓時失笑：“就為這個，未免小題大做！”
    楚鴻露出桃花眼，期期艾艾：“連城美人？”
    我淡然一笑：“我不信！”
    楚鴻一怔，從懷中掏出一份請柬，我接過隨手拋於路旁，道：“驚寒，回獵玉城，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敢冒連城之名！”
    楚鴻正待說些什麼，洛寒川突叫了一聲：“大哥！”
    小路上，洛大公子牽馬緩行，麵上仍戴著麵具。楚鴻笑道：“連城美人，不如先回莊上歇一日再說。洛大公子親迎，這份薄麵你總要擔一些。”
    山林之中，洛大公子靜靜地看著我，心裏沒由頭第一軟，道：“也好。”
    驚寒與我一騎，一行人策馬趕回草色山莊。
    藕衣女子倚門相迎，見我與驚寒，刹時不悅，竟一甩袖掉頭而去。又一幹小廝迎出來，這一次我和驚寒去的是大院子。
    最讓我驚喜的是屋內竟有一處水池，溫泉汩汩湧出。我褪衣，滑入水中，撩水澆在麵上，舒服的緊。沒入水中，睜開眼，看著滿池清水，隻覺這幾日的煩惱都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