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17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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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說幾句,楚鴻識趣地扛起洛大公子告退。藕衣女子送來飯菜,見到驚寒,微驚,轉身掠去。我讓驚寒自吃著,去廚房燒水。水開後,驚寒自去沐浴。藕衣女子再度掠進,送來瓜果點心,一套新衣。見她雙眼微紅,分明哭過。
驚寒換好衣服,我幫她擦幹頭發,商議了幾句,眼下倒不急著回沐家,沐青雲如此不近人情,也修怪我讓沐家失盡顏麵。驚寒一路走來,所見所聞都在議論我與沐花卿的婚事,尤其經江南水患,華瀲,沐俊卿有意無意提及我的名字,再加上原本玉家連城,美人如玉的聲名,如今玉連城之名早已傳遍神州。
街頭巷尾,茶樓楚館,開口即是連城,有一些孤傲之士原本將沐家的請柬置於一旁的,此時也紛紛拾回,策馬趕往獵玉城,隻為一睹我的芳容。我倒要看看,婚期那天,沐家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若耶山莊雖毀,但玉家散布各地的勢力未傷分毫,盡可飛鴿命他們去尋找娘與軟羅的下落。我是想著去找千重,但驚寒未提,我著實不好先開口。驚寒一眼看透我的心思,道:“你先陪我去一處,我再陪你去找洛千重。”“好啊!”我歡喜應著,驚寒冷冷瞥我一眼,吐出一句:“不知羞!”
驚寒帶著我輕而易舉地飛掠出莊,這山莊建在山腰,占地寬廣,從遠處望過來隻一片鬱鬱蔥蔥。大門上置牌匾,寫著“草色山莊”。驚寒勾指放到唇邊一吹,喚來白馬,我與她共乘一騎,沿著山路,向更深處奔去。
路兩邊多合臂粗的大樹,野花招搖。奔了兩個時辰,下馬,喝水,略作歇息。前方已沒有路,雜草叢生,有半人高,邊緣鋒利如刀。驚寒拍拍馬背放它自去,帶著我又飛掠了盞茶功夫,終於到了一處斷崖。崖邊白雲叢生,踢落一塊石子,良久,也未聽到落地聲。
我苦笑:“驚寒,你讓我如何下去?”驚寒抿嘴一笑,讓我又上前一步,蹲下身細看,這萬丈懸崖竟被生生鑿出一級一級的台階,如一條巨蛇盤旋而下。我心下驚歎:“不知何人留下這鬼斧神工之作?”驚寒冷了神色,譏笑一聲:“自是一代奇俠夜如初。”
她從腰間解下絞絲繩,分係於我和她的腰間,中間餘出丈長的一段,她先欺身,背對這崖體,踏著台階,一級一級向下爬。我跟著她下去,置身於雲中,隻看得清腳下的幾級台階。我雖一向大膽,此刻也不由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喘。
不知向下爬了多久,額際汗水滴落,滑到唇邊澀澀的。雙手紅腫,似已沒了知覺。仰望,白雲橫斷,向下瞥一眼,雲中隱見驚寒的麵容。我頓心神俱裂,渾身力氣都似被抽盡,手足死死地抵著幾級台階,仍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去。
閉目哀歎:“吾命休矣!”耳邊一聲輕笑,一臂攬住我的腰,輾轉跳躍,最後落在一塊實地上。我急促地喘息著,微睜開眼,四周白雲橫生,腳下卻是幾張寬的一塊凸出山壁。我跌坐在地,又向山體挪了挪,連連擺手道:“我不走了,你自己下去吧!”驚寒摘下水囊,濕了帕子,敷到我臉上,笑道:“這裏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你當真不走?”
我悶笑兩聲,嬌聲道:“不走,就不走了,驚寒你把我扔在這好了!”“胡說!”驚寒輕叱,將水囊遞到我手中。歇了一會兒,驚寒道:“現在還好,石階幹燥。若是趕上雨天,濕滑的緊,給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下來。”
我扯下帕子,喝了兩口水,問道:“你所圖何事?”驚寒輕描淡寫:“找幾味藥。”我心思暗轉,輕聲道:“是給我找藥吧?”驚寒不做聲,我又道:“驚寒,我到底怎麼了?”驚寒悶聲道:“不知道。洛千重不肯說,隻讓我找這幾味藥給你。”沉默,耳旁,風聲嗚咽。我咬咬下唇,強笑道:“驚寒,我不會有事吧?”驚寒望我一眼,突一把抱住我,低聲說:“沒事!”
收拾心緒,又向山下爬去,山勢漸緩,順當許多。當腳踏上崖底青草,我雙腿一軟,順勢倒下。再看崖體,恍惚有萬鈞壓麵之感。驚寒跟著跪坐在我身邊,幫我往雙手上細細塗抹藥膏,自己也粗略塗了一些。
此時,日已西沉,順著河流走了一段,摘些野果果腹,最後尋到一間茅草屋。柴門緊閉,我和驚寒推門進去,支開窗,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做了十六年的嬌小姐,今天算是第一遭吃苦。
早早睡下。次日清晨,吃了些野果,裝滿清水,野果再度啟程。這懸崖之下別有洞天,數目繁茂,山勢起伏,隨處可見溪水湧泉。走了小半日,歇到溪尾,驚寒飛掠而去,尋那最後兩味藥。我就著溪水,洗淨手上藥膏,雙手完好如初,濕了帕子,擦擦臉,溪水中忽多了一抹暗紅,一股血腥味跟著湧來。
我起身望去,上遊漂來一名黑衣男子,擱淺在一處淺溪,他胸前撕開幾條刀口,隻扯了衣角草草包紮,此刻大半散開,血水滲出。他俊美麵容因失血過多而泛著蒼白,頭發業已散開,左耳出被削去一大段。
我久候驚寒不歸,索性過去撕開他的上衣,撩溪水清洗傷口,敷了藥,從裙角撕下幾條,幫他包紮,又喂了他一丸傷藥。他終於慢慢醒轉,眼神如刀掃過我的麵容,他小聲呻吟著,強撐著坐起,這人身上有一股遮掩不住的霸氣與殺伐之氣,我不動聲色地向後挪了一點。
方待站起,他撈起一節樹枝,鋒利的一端值點在我的咽喉。我被迫微微向後仰頭,他目光中的戒備之色未退,輕笑道:“你是何人?”我也衝他一笑:“農夫。”鋒利軟劍跟著從後麵橫在他頸間,我向後挪了幾下,站起。
劍尖上挑,他被迫向後仰頭,驚寒突調皮地朝他吐了一下舌頭,屈指一彈,他一頭載入溪中。驚寒瞪我一眼,我忙過去,拉著她的手道:“找到了?”驚寒點點頭。看天色不早,便要回轉,天邊突濃雲漫卷,頃刻遮蔽日頭。驚寒打眼一掃,一指右邊十幾步遠的洞口:“去那裏等我,我去揀一些樹枝。”
我瞥一眼溪中男子,他胸前傷口再度裂開,染紅溪水。驚寒冷哼:“被蛇咬了一口,還不知引以為戒嗎?”我笑道:“他若還有這等膽子,就再將他扔回這荒郊野嶺。可他剛剛若隻是一時糊塗,我們棄之不理,豈不是可惜了我那丸傷藥?”驚寒道:“自己拖他進去。”說吧,自去拾幹柴。
我無奈,折了一段粗樹枝,將男子推到上麵,我拽著樹枝,勉力一點點向洞口挪。驚寒撿了樹枝,攏起火,見我彎腰喘息著,狠狠凶了我幾聲,方才拎起男子,拋入洞中。方坐下,外麵豆大雨點落下。
洞內還算寬敞,並不潮濕,我與驚寒靠在一處烤著火。想我連城,往日萬般榮寵,前呼後擁,如今隻落的驚寒一個,風雲淒迷,棲身山洞,不由心有戚戚然。驚寒哪裏不明白我的心思,將那幾味藥攤在我麵前,嫣然一笑道:“會好的,我還要陪你一起去找洛千重呢!”
我身心一暖,靠在她肩上,連聲叫道:“驚寒,驚寒,驚寒!”驚寒不應也不惱,將藥收了。看外麵,漆黑一片,早分不清時辰。對麵男子再次醒轉,捂著胸口,坐起,揚眉一笑:“多謝!”我學他那時質問我的語氣,輕笑道:“你是何人?”
他目光如炬,盯著我看了幾眼,整個人鬆散下來,全身重量都倚在山壁上,笑道:“在下狩玉城人氏洛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