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12章 有酒惟澆趙州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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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錦瑟她們又收拾出一個房間,將我從玉家帶來的一箱書通通擺進去,我和千重看後,都讚了幾句,幾個小丫頭齊嬌笑:“如此便好,省了姑爺奔波,小姐心疼!”不待我惱,一個個都掠了出去。見千重一直笑吟吟地看著我,嬌嗔地捶了他一拳,反被他順勢帶入懷中,輕薄了一陣。
    千重翻看書卷,我自回屋,繡了一會帕子,又叫錦瑟拿塊布料過來,說想為千重裁身衣裳,自免不了又被她們笑話一場。
    午飯時,我到千重房外,推開一道細縫,見他正在專注地畫著什麼,便輕聲退了開。命離離盯著,待他歇了筆就送飯菜進去。
    午後小憩醒來,離離進來服侍我擦了臉,說千重伏案睡了,她沒敢進去,我讓她自玩去了。
    走到千重房裏,千重一臂橫在案上,頭側枕其上,半麵臉頰晶瑩如玉,攝人心魄。我躡手躡腳過去,一手抓住滑到身前的發,半傾身,一個吻便要落在他臉頰上。
    千重突然睜開眼,一臉促狹笑意地看著我,我麵上一紅,不服輸地盯著他。他輕佻地吐了一口氣,暮然微笑,氣息撲到麵上癢癢的,我笑出聲,雙臂穿過他的肩,攬住他的脖子,重重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腰間一緊,腳下一輕,千重業已坐起,將我抱與懷中。
    一連串細碎的吻從我眼角向下,蔓延到唇角,吻罷,千重滿足地舔了一下嘴唇,我忙揮袖掩他的口,到底還是被他說出:“秀色可餐!”這四個字來。千重示意我看案上,是我以前常研習的天下勢力分割全圖。
    千重指著沐家所在,說道:“沐花卿今日鬆口,便表明他早已有心將沐小樓遠嫁,多半是江浙楚家。楚沐兩家交惡,現在已是修好的最佳時機,沐小樓是沐青風獨女,足以彰顯沐家的誠意。我一直懷疑沐花卿當年開罪楚大公子是有意為之,玩得就是欲擒故縱之計。楚大公子頭腦精明,與經商一道可謂天賦異稟,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但他品行不端,被人算計也不是什麼難事。
    連城你可知,楚大公子醉語:若得連城與驚寒為婦,願以半壁江山換之。半月後,就被人剃了滿頭青絲扔於寺中,現在早已聲名狼藉,全是閨中女兒的笑談,現在沐家以小樓下嫁,楚家主豈不感激涕零。沐家收了寧家,偌大產業自要找一個放心的人去打理,楚大公子便是不二人選,沐家勢力漸大,托於這等靠山,於楚家也是無甚損失。隻可憐楚大公子被沐花卿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一生怕都要仰人鼻息!”
    我道:“天下七家,沐花卿謀劃多年,順當收了楚家,又得了寧家的錢財,玉家的聲望,果真是春風得意啊!但不知他又要如何周全齊朔?”
    千重輕捏一下我的鼻子,顯已成竹在胸,笑道:“連城咄咄逼人,就不怕惹火燒身嗎?小心沐花卿看透厲害關係,生將齊朔塞到你身邊來,到時你不但不能喊打喊殺,還要百般維護與他,才叫自討苦吃!”
    我一怔,不由苦笑,千重頗意外,忙輕聲哄我。不一會,離離送飯菜進來,我命她讓錦瑟出去探聽一下,她頃刻回轉。真讓千重說中了,沐家早已鬧得不可開交,沐小樓抵死不嫁,匕首已在咽喉橫了小半個時辰。
    我幽幽一歎:“齊朔的事怕也讓你說中了!”
    千重揉揉我的麵頰,笑容綻放:“我在!”
    我一頭紮進他懷裏,悶聲道:“千重,千重,千重!”
    他親吻我的額角:“我知連城心有不甘,沐花卿利用你來逼迫沐青風嫁女,到最後,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你!”
    我抬起頭,恨聲道:“他休想撇的一幹二淨!”千重笑,俯下身來輕啄我的嘴唇。
    盞茶功夫,香草來報,沐花卿攜齊朔求見。
    我下得樓去,院中,沐花卿正在逗弄池中遊魚,齊朔麵如寒冰,筆直地站在一旁。我笑道:“四郎好大的膽子,眼下還敢到出雲閣,當真覺得害連城害的還不夠嗎?”
    他起身,朝我深深一揖:“花卿向連城賠罪了!”我受了,自到一邊藤椅坐下,衣袖疊於膝上,沐花卿直身笑道:“看透厲害的自不會動連城,剩下的也絕沒膽子亂嚼舌根,連城大可放心!”
    我不由歡笑:“四郎好生厲害!”
    他麵不改色,續道:“婚期漸進,賀喜的人如潮一般湧進獵玉城,其中不乏宵小之輩。驚寒姑娘武功高強,但畢竟是個女兒家,多有不便。懇請連城將齊朔收於身邊,看護庭院。”
    我明眸暗轉:“連城若是不允,四郎可會惱我?”
    他嘴角一動,笑意加深:“美人如玉,花卿哪裏舍得!”
    我一揮衣袖,笑道:“如此,連城便要辜負四郎的美意了!”
    他當真不惱,又朝我作了一揖:“花卿告退!”
    回去和千重說了一陣閑話,不到半個時辰,香草來報,沐花卿再次攜齊朔求見,我輕啟朱唇:“不見。”頃刻,香草回轉,說他二人去了。
    又過半個時辰,他二人又侯於門外,至月上中天,香草已來來回回跑了七、八趟。困乏,我命香草:“跟他說,夜已深,連城倦了,有事明日再商。”
    一夜好眠,清晨,香草推開院門,迎麵,沐花卿拱手笑道:“侯了一夜,姑娘總算開門了!”饒是一向乖巧,沉穩的香草也沒了主張,慌忙跑上樓,說與我聽。箏兒幫我綰發,穿戴整齊,我讓她們不必跟了。
    到了院中,迎麵沐花卿又是深深一揖,苦笑:“連城的氣可消了一些?”我朝他一福身,學他的語氣,苦笑著:“四郎還不肯改主意嗎?”
    他仰麵大笑,豪氣頓生,笑罷,道:“連城心中若有什麼顧忌大可直說,沐花卿別的沒有,膽子倒是不小,決計不會被你嚇到!”
    見他如此說,我也一笑,將話挑明:“四郎也看到了,我身邊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可為我舍了命去,在她們眼中,我是主,從無對錯。但在齊朔將軍眼裏,怕是隻認四郎,要我收下他,隻得一條,當有一日我同四郎兵戎相見,他仍能毫不猶豫挺身護我!”
    沐花卿眼神明滅,神情漸峻:“連城玩笑了,你我即將成親,要白頭到老的,怎會兵戎相見!”
    我掩麵輕笑:“連城已將話說透,倒是四郎還在裝糊塗。無妨,四郎大可回去細細思量,連城不送!”
    靜默了一會,沐花卿笑道:“人說玉家女兒溫婉善良,怎得連城就這般……”他似斟酌用詞。我笑道:“四郎大錯,玉家女兒成百上千,連城卻隻有一個!”
    他一怔,大笑道:“好,衝連城這句話,花卿應下了!”
    一直靜佇在一旁的齊朔,過來一步,單膝跪下,雙手呈上腰刀。我不解,望向沐花卿,沐花卿微笑:“齊朔是趙州人士。”
    我一撼,有酒惟澆趙州土,趙州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隻認一主,沐花卿為保全齊朔竟不惜將他推到我身邊,要知他日我二人反目,齊朔必將成為他心腹大患。心思暗轉,我笑央:“不知四郎下一個要周全的是誰,可否考慮一下連城?”
    沐花卿不料我會如此說,隻頓了一下,便笑道:“連城在說胡話嗎,你我將為夫妻,為夫者豈能不護全妻子!”
    我淡笑不語,接過齊朔手中腰刀,抽出,刀如一湖秋水,波光冷瀲,平平削去他一截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以血親之名立誓,他日若有違背,天地共棄。
    沐花卿翩然離去,我道:“出來吧。”早已在暗處偷聽的小丫頭們呼啦啦跑過來,圍在我身邊,好奇地打量齊朔。料峭依在我懷裏,小聲道:“小姐,他臉色那麼冷,好嚇人哪!”
    我揉揉她的頭發:“熟了就好了,你初見驚寒不也害怕嘛。對了,驚寒今日怎麼樣?”悄聲說笑的小丫頭們立刻噤聲。我心下明了,笑道:“莫要胡思亂想,驚寒與千重亦是舊識,敘敘舊,不為過。”
    轉向齊朔,道:“起來吧,酒量如何?”
    齊朔站起,聲音冷傲:“未曾一醉!”
    我笑道:“如此甚好!錦瑟,收拾一間房給他住了,離離,晚飯多備幾壇好酒。香草,跳支舞可好?”箏兒跑去拿琴,和料峭一人一手彈撥,香草應聲起舞,齊朔默默退到一角,如一塊冰冷的石頭。
    玩鬧了一陣,回房。拿起上午的繡花,忽然生厭,用剪刀破成一條一條的,踢到桌下。
    落日西沉,命離離清歌,錦瑟相和,料峭箏兒奏曲,香草一舞,我與齊朔一海碗一海碗地對碰。喝了一壇,就覺得頭有些沉,齊朔一指按住我酒碗的邊緣,冷聲道:“小姐醉了。”
    我不動聲色瞥了他一眼:“拿開!”
    他立刻收手,恭敬地一低頭:“齊朔逾越了!”
    我自倒了一碗,道:“不要有下次,這世上隻有一人可與我同醉。”
    齊朔默不作聲,拍開了一壇酒的泥封。
    歌罷舞歇,錦瑟道:“齊朔你醉了!”
    齊朔道:“未!”
    錦瑟冷哼:“我說你醉了你便醉了!你初跟小姐,有些規矩你不懂,我不怪你!”
    齊朔半低下頭,又倒了一碗酒,錦瑟氣極,喝:“齊朔,你太過放肆!”
    齊朔冷眸輕掃:“皆為奴,不分高低。”
    我一碗酒潑到他臉上,輕笑:“你又逾越了,外麵跪著。”
    “是。”齊朔低聲應著,起身便走。
    “且慢!”一人喝道,原本蹙眉的小丫頭們都鬆了一口氣,嬌笑連連。那人踏月而來,衣衫落落,沾染月之清輝,而姿容絕絕,竟生生比下了衣上的光華。他走到我身邊,擦去我嘴角的酒漬,輕喚:“連城!”
    我抱住他的腰身,不肯說話,他便輕理我鬢邊散落的發,拇指沿著額角直落到嘴角,我一口咬住他的手指,他笑出聲,掙開,抓住我的雙手,分開,半蹲下,附在我耳邊說:“吃醋了?”語氣輕軟,惑人!
    我一把推開他,叫道:“齊朔!”齊朔應聲轉過身來,我向千重一挑眉:“你看,這是我新收的侍衛,趙州人氏齊朔,他將一生忠於我。”千重直起身,打量了他兩眼,回身攙起我,哄道:“連城,莫鬧了,我送你回房。”
    我輕輕推開他的手,笑道:“千重,我不是在同你鬧,我們喝酒吧,我好久沒有和你一起喝酒了!”
    千重一把攔住我,勸阻道:“連城,酒多傷身,莫再喝了!”
    我冷眼瞧他:“千重,連城今晚但求一醉,你若奉陪便留下,不然……”
    “如何?”千重收回手,雖笑,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我不屑,嘴角一動:“不送。”
    千重眸中怒意迭起,拂袖而去。
    “小姐!”香草低喝。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招呼齊朔,“過來繼續,今晚總要醉一個的。”已走到池邊的千重暮然轉身,幾步衝回來,抓住我的手腕,喝:“玉連城!”
    一把腰刀橫過來,齊朔麵色冷漠異常。
    千重不屑:“你算什麼東西?”
    我一步擋在齊朔麵前,一笑:“他是我新收的護衛齊朔,雖有不敬,卻也是護主心切,好哥哥莫生氣!”
    千重突然笑了,眼中泛出迷離的光,那樣耀眼的笑容讓身為男兒的齊朔也是一怔。我撲過去,掩住他的口鼻,氣惱:“不許你這樣跟別人笑!”
    千重推開我,俯身抱起一壇酒,拍去泥封,仰頭咕咕灌下,酒盡壇空,衣襟上沾了幾處,唇上也殘留幾滴,媚的讓人想狠狠咬一口。他又俯身,我慌忙去攔,他似早已料到我會如此,順勢將我攬入懷,狠狠地吻下來,我緊緊地抱住他,發瘋一般地回應著,無暇理會小丫頭們的竊笑。
    他的舌靈巧地滑入我的口中,與我的舌糾纏著,身邊的一切似乎都昏暗下去,心裏腦裏都隻有千重一個。酒的醇香在我與千重的口舌間攪動,讓人神智恍惚,忘卻一切,隻想就這般永無止境地纏綿下去。一吻盡,千重仍死死地扣著我的腰身,懲罰似的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氣惱:“還鬧不鬧了?”
    “鬧!”我登時回道。千重大笑,將我攔腰抱起,飛舞旋轉,衣袖翻飛間,彩蝶忽飛,揚花繽紛,半片雲遮住一角月,螢火蟲聚成花朵的模樣,平地盤旋。
    小丫頭們追逐著,嬉笑,齊朔早已靜退到角落,目中如一潭死水。我五指連彈,澗泉湍急,從天而降,他縱身一躍閃過,泉水登時化作縷縷青煙。我拍掌大笑,千重放下我,握著我的手,當空劃圓,花朵叢生,彙成一圈圈的,揚袖一送,順風飄散,整個出雲閣花落如雨。
    我半倚在千重懷裏,嘴角一勾,計上心來,傾吐一口氣,空中漸凝成一麵鏡子,恰是千重怒意迭起拂袖而去的情形,小丫頭們一打眼就笑彎了腰,千重附在我耳邊,嗬氣道:“我就是吃醋了,怎樣?”
    我會轉身,巴巴地望著他。千重描摹我的唇,神情愜意:“連城可知,這世間的男兒怕都要嫉妒成狂了!”
    我嘻嘻一笑,踮腳,吻他的唇角,他擁著我,任我輕噬,長發揚起與我的攪成一團,我癡癡道:“這便是結發夫妻嗎?”
    千重一怔,眸中水霧迭起,很別扭地將頭偏到一邊。
    我抱著他,輕聲道:“不鬧了,再也不鬧了!這世上隻我與你,你與我堪堪相配!”腰間手臂一緊,溫熱身體將我鎖牢。
    出雲閣如此熱鬧,一牆之隔望過來卻是一片沉靜。收了幻術,小丫頭們手腳利落地收了桌椅,箏兒衝齊朔一揚眉:“獵玉城多宵小之輩,有勞齊朔將軍守夜了!”說罷,跑到我麵前,拉著我的手撒嬌,我捏她的臉頰,寵溺道:“好,依你!”她霎時歡笑,同料峭她們擠眉弄眼,得意的無法無天。
    剛剛服侍我睡下,外麵就傳來女子淒厲的叫嚷:“玉連城,你出來!玉連城,你不怕報應嗎?”料峭愁眉,我掐掐她的臉頰:“沒事,去睡吧!齊朔若是連著都解決不了,要他何用。”
    果然,頃刻,叫喊聲變成了嗚咽,很快無跡可尋。
    天漸亮,依稀聽得屋內有響動,睜開眼,坐起。桌旁男子忙放下杯子,歉然一笑:“連日奔波,有些口渴,失禮了!”
    “閣下是?”我靜聲問。
    漂亮的桃花眼一挑,年輕男子笑道:“若得連城與驚寒為婦,願以半壁江山換之。在下江浙楚家大公子楚鴻。”
    我心下駭然,揚聲叫道:“千重!”
    他也不慌,安坐。千重推門進來,甫照麵,一掠身,掩在我麵前,我道:“千重,他說他是江浙楚家大公子楚鴻!”
    千重冷笑:“我還是神箭洛家的大公子呢!”
    我不由笑出聲,再看那自稱楚鴻的男子眼睛早已看直,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噌”地躥過來,哈著腰:“美……美……美人!”
    千重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向外一扯,他痛叫:“疼,疼,疼!”
    千重冷聲:“還敢說你是江浙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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