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翠山，挺拔孤直的琦竹叢叢生長在碧湖兩岸，恍若丹青仙境。湖中有零星紅荷綠葉，在風吹葉響時，渾圓的水珠滾落平靜的湖麵驚起圈圈漣漪，連帶著湖中靜坐那人月白色的外袍和垂落的黑發隨之蕩漾。
    靜坐的人麵容依舊很沉靜，不為清風、水珠、漣漪所動。他閉著眼，如蝶翼的長睫在高挺的鼻翼兩側落下陰影。
    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和著颯颯的竹葉吹動聲傳入耳中，有人帶著花花世界的色彩闖入仙境。
    那人在青草湖岸止步，輕笑一聲：“微流啊微流，你那小弟子現在將整個江湖鬧得個天翻地覆，你這當師傅的不打算管管啊？”
    微流未動，那人也不惱，幹脆席地而坐笑著說：“也是，你壓根就沒收他做弟子，費那份心幹嘛？就在這世外桃源裏修身養性多好啊，你也不是個喜吵鬧的人，這地清淨。但是──”他話音一轉，眼微眯，“若是有人知道了你收留過顏殊還教過他功夫，怕是人人都覺得你是顏殊的師傅，早晚要把他那些破事算在你頭上的。”
    “緣法注定，何須在意。”清淩淩的聲音自湖心響起，但他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段昭羽聽到他的回答，先是喜後又抱怨：“你總算是說句話了，沒弄得我像是在說單口相聲。嘿，我最不喜歡聽的就是你們這些和尚左一個緣法右一個因果的，老沒趣了。”
    他眼骨碌一轉：“微流啊，你在這兒修行了三五年了吧？老憋在這還不如下山走走人世，多體驗下世間百味，指不定哪天就開悟了呢！你還趕巧了呢，三月過後將召開武林大會，試遍群雄以定新一任武林盟主，你那小弟子誒不是，我是說顏殊肯定會去，到時候可有好戲看了！”
    “顏殊與魔教同流合汙，血洗禦龍山莊，多次對名門劍俠下手，其手段也是狠辣非常，現在正道上都想著除魔衛道呢！”段昭羽語氣裏帶著看好戲的意味，臉上卻是漠然。
    他確實有些吵了，微流從湖中站起。月白色的僧袍如水般下落緊貼著身體，隱約展現出肌理，長發披散發尾帶水，較短的發絲尾尖掉下的水珠劃過裸露在外白皙瑩潤的肌膚，眉間朱砂一點殷紅，越發顯得眉目瀲灩。
    微流向著湖岸足尖微點，身姿如鶴。
    明明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卻生了副過於姣好惑人的麵孔，段昭羽仗著微流看不見，大膽地描摹著他的模樣。
    微流是個浮圖，屬於一類比較特殊的和尚，可以不用剃度，而且他還修了合目禪，也就和閉口禪相差無幾，不見紅塵紛擾窺得一方清淨以求參省。聽著就讓人覺得不輕鬆，誰能做到十年如一日地不睜眼不好奇這大千世界呢？
    “怎麼著微流，被我說得動心啦？早就該如此了，走走走，三個月也夠我們趕到笠爻湊湊武林大會的熱鬧了。”段昭羽隨意拍拍草屑灰土，搭上微流的肩，摸到對方順滑的青絲還濕著，段昭羽心念一動，悄悄用內力烘幹。
    微流頓了下：“不必如此，濕著也無妨。”他側了頭，修長的脖頸彎出好看的弧度，神色淡淡也說不上排斥，反而正經得很，看著怪可人的。
    “……哦。”段昭羽沉默了會，一時無聲。
    沒一會兒，他又恢複嬉皮笑臉的樣子，與微流有說有笑地並肩走在小徑傷。
    突然段昭羽像是反應起來什麼，大驚：“憑借咱倆的交情，微流你老實和我說，你是不是為著顏殊那小子去的？”
    微流果斷回答：“不是。”
    看他不似撒謊，段昭羽放下心來，然而――
    “是為了這段因果而去。”微流補了句。
    段昭羽簡直要吐血三升，還是跟顏殊脫不開關係！！！
    微生也很無奈啊，如果可以他寧願在世外桃源裏待到這個世界完結啊！怎能料到當年順手幫過的小可憐顏殊就是男主啊，跟男主扯上了關係就注定離不開風雨，更何況這還是個複仇類型的男主呢。
    不過他也想好了，到時候武林大會上給男主帶波傷害，悄悄發動群眾帶節奏，徹底抹黑自己原本的形象，讓原本內心扭曲不容背叛的男主狠下心來弄死自己。
    嗯，差不多可以了。微生盤算了下，覺得自己這把肯定穩了。
    ――――――他叫顏殊，相貌妖孽動天下，可卻動搖不了那人的心――――――
    灰衣男子低著頭跪在地上彙報：“稟護法，教中四成教徒已潛入正道各派，您吩咐做的那事已妥。”
    “做的不錯，下去吧。”冷淡慵懶的聲音響起，他身上所穿的紫色花枝暗紋華服正襯那張妖孽動人的美人麵，魅惑的桃花眼眼尾染著抹紅暈，即使此刻麵帶寒霜，但眨眼間就可奪人心魄。他整個人就像極了畫本裏的狐妖，沒有人不是沉淪在他的顰笑中。
    然而灰衣男子不敢抬頭看，低著頭快速走出去，好似身後坐著的不是個大美人而是醜惡的修羅鬼怪。
    顏殊也不在意，他拿起桌上的琉璃小鏡，細細打量著這身皮囊。如同另一個人在賞玩一件精致的瓷器，眼中閃過厭惡。
    不一會兒，他打開青瓷盒，沾著豔色的朱砂，小心翼翼地點在眉間，既怕過濃又怕過淺，因此更加放緩動作。
    或許是那朱砂點得剛剛好，顏殊露出滿意的笑，鮮紅反而顯得妖氣，他一驚，冷下臉來。不過這樣一看，倒還有些那人的影子。
    顏殊從懷中取出一串菩提手串，癡迷地細嗅上麵的味道，想象著那人的樣子。什麼也不在意的，卻會在意一個孩子的好壞與否，冷淡卻又溫柔的，會在他害怕時將他攬在懷中，會在他渴望時教給他武功，會陪著他護著他走過險境的師傅，世上最好的師傅。
    想著想著，他忽然覺得心如刀割，因為這樣好的師傅不要他了，他將自己留在了禦龍山莊，師傅他不要顏殊了，顏殊怎樣找也找不到他的師傅。
    他的神色又變得病態，滿眼都是瘋狂：他不願我做他弟子，無事。但他拋棄了我，他躲著我，那就該罰！
    罰什麼呢？就罰他生生世世離不開我好了。顏殊這般想著，癡癡笑起來，眼尾紅暈加深。
    既然做不成師徒，那我就做你心口的魔。

    作者閑話：

    嗯，作者君口味清奇，顏殊也是個腦子不正常的，我原本想好好寫個病嬌美人來著的，感覺像寫出了個蛇精啊摔！
    對了，別帶著常識來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