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 天地勇士  第六章 終南山鸞夢得攜 靈隱寺鴛緣暗係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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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澤這才忙搖了下頭,手持羽扇點著他笑道:“你呀,川弟,你把我想成何等心胸狹隘的人了?”說完起身走到他旁,親切一拍他肩膀,大露深厚情誼道:“這麼多年的曆練,你雖已成為一代威震八方、萬險不驚的武林盟主,可其實依然還是當年我初識的那個最喜打抱不平、直衝豪莽脾氣的毛頭小子而已。在我麵前,你總易這般真情流露、突發急躁。”
    秦川聽到他這番親厚的貼心話語,心頭大感,一時竟說不上話來。陶澤又轉望向窗外,神飛往事道:“說實話,我倒真懷念少年時在江南度過的那段日子。那年我隻身去到京城,遊覽秀景古跡,卻不料緣遇阿楚,隨之又與川弟交投,實可謂人生快事。你還記得嗎川弟?有一天我們各拉著阿楚的一隻柔荑小手,在風景如畫的西湖邊上興高采烈的奔遊嬉鬧,那天的天是那樣的藍,風是那樣的輕,阿楚那張夏花般美麗爛漫的笑臉綻放在我們麵前,她清脆的笑著,對你和我大喊:‘三哥!陶哥哥!我一輩子都要和你們在一起!’我永遠都記得她那副真稚又嬌俏的模樣……”
    秦川正聽得深陷回憶,也是歡然神往,卻聽陶澤語態忽轉、慨然一笑道:“當時我隻以為與阿楚的那番不虞之交,乃是上天賜予我陶澤的美好奇緣,卻原來造化弄人,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丘莫高也會在那時節來到京城,非但也能得天降之緣與阿楚結交,而且更與阿楚情愫深種。”秦川聽他語中流露自誚及蕭落之意,急欲出言寬解,陶澤卻已轉頭感歎道:“真是光陰似箭,一晃眼就過去二十多年啦。雖然我當年摯愛阿楚,可我尊重她自己的選擇。我不喜歡丘莫高,隻是覺得其人怪僻自大、不通人情,將來不能夠好好的疼惜阿楚。如今早已事過境遷,你我都娶妻生子多年,川弟你看我已是兩鬂現蒼之人,心裏還哪有什麼‘恨’字?又從何談起能記恨在劍洲身上呢?”
    秦川早大悔失言,這時更是愧疚實深道:“陶兄勿需再多言解釋,這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陶澤忙道:“不川弟,你我知交多年,你的品性我還不清楚麼?你這是關心則亂。”略停了一下又道:“我方才之所以遲遲不言,隻是在思慮,江冠雄性格自負狂傲,大出常人。我與他雖早年相交,確實曾情誼深厚,可他後已貴為王爺多年,其性必然更是持恃增長,這一點你也應是有所了解的。我隱居山中,不過一介布衣閑流,他未必肯聽我之言。”
    秦川道:“此事之難我當然也早慮忖過。陶兄所慮倒還非我真正擔憂之處,因為江冠雄乃是於患難中與陶兄相交,這種情誼最是真摯深厚,陶兄又是當世卓才高士,江冠雄目中無人,對你卻能嘉佩喜服,一個人的地位再顯貴、性格再狂傲,也是有自己親重的真心朋友的,是以我測你的話他一定聽得進。隻是這件事若換成旁人應還好說,可難就難在是落在我秦家頭上。我秦家和江家的怨隙陶兄盡知,不過我仔細思量,我這代盟主與江冠雄這代王爺並未出現過正麵衝突,他主要懷恨的還是我大哥秦峰,但我大哥當年對他就已可謂是忍痛割愛、極盡顧讓,而今更已故逝多年,再大的怨恨也該擱一擱了。他再怎麼說也是一代統領三軍、戰功赫赫強將豪傑,心胸應不致狹隘到還非要遷怒於下一代孩子身上的地步。況且那雪晴郡主雖因一己私心而欺哄於劍洲,我卻知江冠雄其實隻有一個女兒,以往定是寵愛萬分,不然一來不合人之骨肉天性,二來那郡主也不會那般嬌縱任性。江冠雄再無戲言,對己唯一的女兒總不能就真的狠毒絕情,多半是由於一時盛怒才言行狠厲。郡主對我兒傾心委身、又已生子,就算江冠雄異人常想,對郡主無存半點父女親情,全不顧念郡主幸福,也總不能將郡主一輩子都關在王府黑牢裏吧?那不成話呀。如有陶兄你這位知交在旁勸說和解一番,曉以利弊、動之情理,他興許就願下此台階,成全與上輩私怨無關的兩個孩子的一樁好事。”
    陶澤邊聽邊忖,不住微微頷首。秦川卻又深幽一歎道:“當然這一切都隻是我的一己猜測,江冠雄性情心意究竟如何非我所能料定。前來求助於陶兄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若非關係劍洲一生幸福,我實不願有擾陶兄清修,更不願與江冠雄有此牽往。此事隻要陶兄肯出麵,做兄弟的就已感激不盡,而能不能達成,我早也深明,不過是盡人力而聽天命罷了。”話到此便再無多言,沉悵憂思。陶澤一撫他肩頭,慰道:“川弟剖析有度、所言甚是。既然事已至此,你再多慮也是無意,當平心靜待事態發展,等我行過力後再做下一步安排。”
    秦川雙目一亮,仰頭一看他道:“陶兄之意,是肯答應幫我了?”陶澤不由一笑道:“你應也早能明測得到,隻要你開口,再難之事我也不會推拒。我一開始便無不允之心,隻是在細思其間難處,以尋對策利於成事。不過此事難處正如你所慮,也無甚萬全良策。明天一早我就走一趟平北王府,探探情況再做計較。”秦川大喜起身,對他一抱雙拳道:“那我就先在此謝過陶兄了。”陶澤一推他手道:“這種客氣話休要再說。”又展顏一笑道:“川弟,你我兄弟經年未見,可得好好敘敘別後情事。來,坐下說話。”秦川忙用力“嗯”了一聲,與他複歸座中。二人沐浴在窗外投入的明媚陽光下,暢興交談起來。
    第二天夜色方褪,晨曦微露,陶澤便已起身出外,向秦川作別道:“川弟,此去也許會花費些時日。我自當盡速回返,你自在此處隨意休憩或遊覽,好生相待,切勿焦躁妄動。”秦川知他是因關重自己才這般警意叮囑,忙道:“陶兄放心,我自是要一切皆等你回來再做舉措,不會貿然行事。”說完見陶澤再無多話,便拱手相送。陶澤騎上老仆早備好的青驢,悠然向山下行去。秦川眼看他一人一騎,穿於綠野茂林間,形態瀟灑閑逸,心中暗道:“所謂壯士騎馬,逸士騎驢,陶兄雖文武兼修,在山中怡然自在多年,儼然已全似一位騷人墨客,竟沒了半分我武林中人之相。”又聽他一路真性高發、清越朗吟:“愛山居,夏日長,撫蒼鬆坐翠簟;南風不用蒲葵扇,放開短發迎朝爽,洗滌塵襟納晚涼。竹方床,一枕清無汗;這是俺山中瀟灑,怎戀他束帶矜妝?”心中又一陣觸動感慨;眼看他漸行漸遠,消失無蹤,一時怔望著前方蒼蒼莽莽的密林,暗想:“也不知劍洲和幾個孩子們這些日子在家怎樣?”不知不覺中,心神已飛回了遙遙京城……
    忠正府內,夏盎從外回到居處,外屋的秦齊朝他一笑,向內呶呶嘴。夏盎早看見芳玫坐在內室窗下書案旁,正捧著他夜裏所寫的文章聚精會神地看著,便擺手示意秦齊不要出聲,悄悄走進,躡足走到芳玫身後,暗自一笑,正欲嚇她一跳,卻忽聽她已淡然道:“你回來啦?”
    夏盎大是失趣,走到她麵前道:“你們這些習武之人嗬,什麼也瞞不過,好沒意思。”芳玫一瞅他的樣子,不由好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玩這些小孩子的把戲?你不好好在房裏溫書,這大半天的上哪兒去啦?”夏盎聞言,頓然肆意失規的側臀坐於書案上,直湊近她笑道:“小姐,你這副口吻,活脫脫象我夏盎的嬌妻!不如等秦伯父一回來,我就去向他懇請,將你許了給我吧。”
    芳玫自和他結識以來的這些日子,已常與他一起相處,交往漸密,早知他慣喜無忌漫言,當下順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推,嗔道:“你滿嘴裏胡說什麼?我是想秋闈將至,恐你一時放縱荒疏學業,才過來督促督促你。這秋闈大試非同小可,就算你才學再高,稍有疏忽也甚有可能就會名落孫山。雖然人生在世也當具備能經受挫折、堅持不懈的毅力,但若隻是因自己不謹之故而致大礙前程,那總歸可惜不該。”說著又想起道:“噢,你的手可再沒痛吧?”她雖這樣良苦警提、真意關切,夏盎卻渾不理會,伸手在被她推過的地方一摸,作態放到鼻間一嗅,一睨雙目盡是戲謔笑色道:“好香嗬!小姐,你如此關心我的功名前程,是不是怕做不成狀元夫人嗬?”
    芳玫雖開朗大度、不拘小節,可見他如此散漫無度、一再妄戲,也由不得花容一沉、柳眉顰怒道:“我同你講正經話,你卻隻顧貧嘴濫舌的混說,哪兒象個讀書識禮之人?你願怎樣便怎樣好了,我不再在這兒聽你亂攪!”說完便站起欲走。嚇得夏盎慌忙從桌上跳下,拉住她正色道:“別走,小姐,我同你說笑來著。你看,我的手早好啦。”
    芳玫側身不理,夏盎退後一步,雙手前拱,對著她深深一揖,大顯恭態道:“小姐,晚生這廂賠禮啦。”芳玫這才禁不住“撲哧”一聲,轉過身豎指點著他笑道:“你呀,你可也太狂了!每年這全國舉朝有多少文秀才子參加秋試,能榜上有名都屬不易,更何況要得那唯有一名的頭魁狀元,怕是比登天也易不上幾分吧?你倒口口聲聲的好像那頭名狀元就非你莫屬似的,真是大言不漸。這若是立軍令狀,我可早替你擔憂死了。”
    夏盎這時卻再不與她調侃,雙手一負,昂然正色道:“這個並非我自吹狂妄。小姐是京中武林世家出身,不熟一介文場之事。我師傅黃世炎別號‘竹坡居士’,乃是江南學界名宿、文流奇士,因生性淡泊、無意仕途而居隱於廬山竹坡開館教學,隻重培育後人。若說他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絕不虛誇為過;又極具慧眼、知人擅教。我們‘竹林三子’是他門下才名最著的三名高足,我的兩位師兄--—分別出身金陵的蔣勤和南昌的白飄羽,都是赴京城大比一試便即高中卓出,各為祥治二十二年的狀元和二十四年的探花郎。你說,我能輸給齊名的他們嗎?”說著將她讓入椅中,續道:“而且我師傅曾興起評言,不論我性格利弊,單論文采,我尤在他二人之上。就算我不應為此評而沾沾自喜、深以為然,可我自己有多少文知才能自己總是最清楚的。講起來小姐可能不懂,這文學是要講究些天份的,很多時並非後天努力便能大成。那種天生的超常的事物感悟力和文字表述力是難以強求來的,而我非但具備這等文學天賦,又曾經多年寒窗苦讀。我師傅評述時曾說,蔣師兄滿腹經綸、出口成章,靠得是勤奮紮實的學習,其文條理清晰、細致綿密,流暢自如、造詣深厚,然嚴謹的有點拘泥,缺乏新異變化;白師兄之文旨意鮮明,快逸利落,實是一代才華突出的人傑,如能再傾心鑽研,成就必不可限量,但他卻又專於武術,且喜之更甚,是以他天資再好,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總歸有限,如此分心定然大妨他在文學上的進益;我則是天性便愛注於文學的飽學擅辭之士,極具靈感、文思飛揚,著文精美奇妙、意味雋永,往往回環跌宕,瀟放新奇,大有出人意表、感人至切之能。”
    芳玫寸心不分、絲毫不厭的傾聽完他這一大段才話,早也是滿懷喜歡,抿嘴一笑道:“這麼說你是恃才而傲了?”夏盎這才複露戲色,擺袖學著戲裏唱道:“投至得雲霧鵬程九萬裏,先受了雪窗螢火二十年。”芳玫又笑又嗔道:“你又耍貧了。”然後轉過身複拿起案上適才看著的書文紙箋,一邊又品閱,一邊由不得衷心佩讚道:“不過你的文章寫得可真好,讀起來情辭並茂,連我這麼個沒多少文知的人都覺回香滿口、餘味無窮。從前家裏的人皆說我能文擅武,我在外認識的文人又有限,可能也無卓才,也總一味讚我,我還以為自己真的有些文學才能,而如今和你一相識,我方知自己真如井底之蛙、知識淺陋。”夏盎得她稱讚,大是歡喜,待得聽完,又湊在她身後緊切道:“小姐,你一介閨閣女流,習得一身好武功,還能通曉文墨,已經實屬難得了。而且你所著詩文確有功底,絕非你妄自匪薄的那般。”
    芳玫轉回身對他笑道:“你又哄我高興。”隨即想起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這大半天都去哪兒了?”夏淳道:“我剛才同你提到的那位蔣勤蔣師兄,現任當朝監察禦史,我從廬山臨行前家師命我帶封信給他,隻是我此番在花江受了這點傷,不願被他見察到,又閑閑散散的一直拖到了今日,頭前正是去他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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