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 天地勇士  第六章 終南山鸞夢得攜 靈隱寺鴛緣暗係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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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川連日奔行不輟,這天終於來到終南山下。他抬頭一望蔥鬱蒼莽、綠絡光籠的主峰,深吸了一口山野中的清新空氣,隻覺旅途乏情為之一爽,隨即便一喝自己那匹蒼雕駿馬,向南山上急馳而去。
    林木漸密,難以再馳馬,秦川下了座騎,牽著向上,山間幽寂,隻偶不知何處傳來流水淙淙、山鳥啾啾之聲,他想到馬上就可與老朋友相見,心中喜憂參半,也無意欣賞山中野逸風景,隻快步攀行。
    高山深處,雲氣繚繞,他一徑來到陶澤所居的那座“白雲草庵”前,隻見景物一如上次也是此季來時——屋外一攏籬笆圍成的院落中擺放著幾塊平整的石頭,以做桌凳;旁邊開滿了一大簇一大簇或白或黃的素淡野花;綠林環繞中,陽光從林隙間灑入,在四處投下斑駁的樹影,耳中但聞小鳥清啼,悄無人聲,真乃一個風淡天和、遠離塵囂的幽雅所在。不由暗歎一聲,將馬拴在一棵樹身上,緩步上前,手扣籬門,提聲向內探吟道:“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
    正屋內即刻便有人清笑一聲,接吟回應道:“但去莫複問,白雲無盡時。”隨後門板便嘎吱一響,一布衣麻鞋、發須修整,麵容恬淡、神姿出塵的中年儒士走了出來,寬袖飄飄,對著秦川拱手一禮道:“老友遠來,恕未預迎。”秦川目光一熱,忙也抱拳回禮道:“突然造訪,攪擾陶兄的清修了。”
    那中年儒士正是秦川知交多年的好友、月明的師傅陶澤,他本家境富庶,在山下有豐厚家業,卻性情淡泊、不喜世務,棄了華府大宅不住,搬到這山上來隱居,家中一切均交由夫人及忠耿管家老仆打理;其妻數年前不幸病故後,他更是絕少再回山下家中,常年靜居於此遠避俗世之地,身邊隻接了獨子建堂和一伺候日常生活瑣事的老仆為伴,每日以讀書吟詩、山林野遊為趣,乃是個閑雲野鶴般的瀟逸人物。他這時與秦川見過禮,目中也是光芒一盛,親熱誼情大顯地快步一出籬門,雙手直扶上秦川肩頭。
    秦川也一反扶他,歡喜之餘,又發感慨道:“陶兄,你多年如一日的在此沐風浴露、修身養性,好不逍遙自在,而我卻終隻能做個俗人,為浮世無窮無盡的煩惱奔波。”
    陶澤恬然一笑道:“川弟,你身為一代武林盟主,義行豪邁,我幽避山林,碌碌無為,不過廢人一個,又有什麼好羨慕的?這可不象你平素為人所說的話噢!”說著拉住他攤手一請道:“來,快請入內說話。”
    秦川隨他進屋,隻見裏麵也是陳設如故,簡單樸素,卻打掃得窗明幾淨,纖塵不染。多無長物,卻唯有書盛,西、北兩麵牆的櫥櫃上都堆滿了各類書籍,臨窗的書案上插著一大瓶野花,書香、花香交和在一起,淡淡地彌漫在整個居室之中。
    秦川環顧一周,負手笑道:“陶兄,你若本是一等清貧寒儒也還罷了,而你家境殷實,多年來卻能一直甘持如此簡素的生活,實在令人感敬。天下之大,似陶兄這般能放棄世俗中的所有雄資厚業、聲色享受,而全憑己好、怡然自得的日子又有幾人過得?你真如神仙一流嗬!”陶澤笑著搖搖頭,將他讓至桌旁椅中坐下,自己坐於對麵道:“天生芸芸萬眾,各個運道不同,川弟生於秦家,身擔匡扶正義而對抗邪惡的大任,那是壯誌豪行的英雄所為,如何今日會連生此退避之羨呢?”
    二人閑語少頃,老仆奉上茶來。陶澤請向秦川道:“我這裏旁的雖簡陋,茶可是上上之品,萬萬不可唐突。”秦川笑道:“我知道。”端起那青瓷茶盅細細品了一口,讚道:“好茶,實是好茶。”陶澤也捧茶自飲,道:“川弟,你終日萬事纏身、四方奔走不及,已有三年多不曾往得這終南山來了吧?今天怎麼又有此間暇?”說著手持茶蓋點著他,微露謔意道:“我瞧你嗬,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秦川忙放下茶盅,對他拱手正色道:“陶兄真是一眼便能看破我心意。俗世多擾,時光如流,我經年未上山來探視過老友,今日有事才登門造訪,實在是慚愧得很。”陶澤頓然“噯”的一聲道:“川弟言重了,你我情同兄弟、貴在知心,不過三年未見,你對我怎麼就如此生份客氣起來?月明每一次來,你都費心思備我可能喜須的東西叫她帶給我,我還沒有對你道過一聲謝呢。”
    秦川方要接話,卻聽到屋外腳步聲響,便停口一待;轉瞬隻聽有人禮叩了下門,一男孩口音輕喚道:“爹。”陶澤應聲道:“你回來了,進來吧。”一抱書少年隨即推門而入,在前一站。
    秦川一聽便也自知這少年是陶澤的獨子陶建堂。他與陶澤雖情誼早結、關係深厚,但隨著歲長各自都是諸事增多,又相居甚遠,逐漸各忙各事,隻常書信相通,卻疏於見麵。三年前他雖曾來探視過陶澤一回,卻也是匆匆一晤,當時建堂還不在山上,是以他隻見過幼年時的建堂。這時見那孩子麵顯生態的探瞅了自己兩眼,然後便恭恭敬敬地鞠躬施禮道:“秦叔叔好。”忙起身一拉他,攬著他脖頸仔細觀瞅道:“建堂嗬?都長這麼高啦。”
    陶澤見建堂連書還未及放下,又見他能自行拜過秦川,態度有禮。心中喜歡,微笑道:“清晨空氣好,一早我便讓他到山頂溫書去了。想是他這會回來聽老仆說是你來了,便趕入拜見。”秦川一笑頷首,眼看建堂身材肥胖,一臉憨相,其貌多像其母,不似其父那般脫俗清雅,圓圓嘟嘟的很是可愛,正如月明曾對自己描述過的一樣。心中大生疼愛,攬著他不放,卻不知建堂之所以一聽是他來便急忙趕入相見,主要是因牽掛月明,隨後見他闊麵圓目、漆眉絡須,本大顯粗豪威氣,隻是滿目親切和藹的瞅著自己,一副小孩家心性思到:“原來威震八方的武林盟主秦叔叔長得是這樣,瞧起來倒也遠沒以前想像的那麼可怕。好在師妹嬌小秀麗,一點兒也不象她爹。”
    陶澤知秦川必有正經要事,不願建堂一個小孩兒家在此延礙,便道:“好了,你先退下吧,回自己屋放下書,或去練練功或歇一歇。”建堂心神一回,勉強應了一聲,卻遲疑著不出去,對著秦川,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秦川見狀,忙溫顏和聲的詢問道:“建堂,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秦叔叔說?”建堂這才趕緊問道:“秦叔叔,我師妹呢?怎麼她沒和你一起來麼?”秦川明白過來,笑道:“她前一陣子才往四川去接了她二姐姐回到家中,這次我沒帶她一起來。”建堂登時大現失望之色,隨後便大露小孩子脾氣的焦急怨懊道:“她上次來距今都快一年了!這次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還不來嗬!”秦川尚不及再釋,陶澤已不悅輕喝道:“你怎麼這樣沒規矩?沒看見我和你秦叔叔有正事要說嗎?還不快出去。”
    建堂嚇得一吐舌頭,急忙施禮退出。秦川本欲一留,卻見他已匆匆帶門而去,便歸座笑道:“小朋友間情誼摯熱,多日不見,一時想念急切也是在所難免,陶兄又何必如此認真?看倒嚇著了孩子。”陶澤一笑,不再理會這個,拿起擱在桌上的羽扇輕輕扇起道:“川弟,究竟有什麼事,連你這個武林盟主都解決不了,反倒要來尋我這世外之人?”
    秦川神色一正道:“我此番上山,乃是為了劍洲的一樁感情私事。”“劍洲?”陶澤微現出虞異色道:“就是阿楚和……丘莫高的那個兒子?”秦川點點頭,陶澤續思又言道:“這孩子這些年在武林中的風頭很響嗬,月明來時也常提起他,更是眉飛色舞地誇得不知怎樣才好,聽起來這孩子的性情倒一點也不象他生父。”
    秦川見他淡淡流露出一絲不喜之態,心知原委,輕歎了口氣道:“並非我自誇,劍洲這孩子的劍功雖尚不及他生父當年,但已可算得當今武林同輩中的佼佼者,又正值青年、修為無量;最可貴的是他心胸寬廣,仁愛禮孝,從小便勤奮好學,又最知理懂事,說出來不怕陶兄見笑,我那親生的兒子是萬萬不及的。我眼看著這孩子一天天長大,如我期望般成為一名品格端正、行為俠義的昂立男兒,心裏隻是喜慰,卻沒提防到他會在感情一事上誤入歧途。唉,這也怪我常年奔走在外,沒有能夠好好關心過家裏幾個孩子,此前我也曾有對洲兒提起他的終身大事,但也隻是偶起念頭、隨意一語,又都被他含糊帶過,全沒留心關注到他此行有異;你也知道,我秦家兒郎曆來大都成婚晚些,是以我也沒重意於此,然現在想來,劍洲年過二十,早知男女之事,若是我妻還在,做娘親的定不至於對孩子這等事操心不到,還是可憐這些孩子沒有娘親周關細疼,隻有我這實在粗漏大意的父親。”
    陶澤聽他大露自責之意,心中感觸,摯言寬解道:“川弟,你又何以如此苛責自身?自弟妹不幸早逝後,這麼多年來你即為父、又為母,又還身擔旁負著那麼多公義繁事,將幾雙兒女教養成人,其中的辛苦難道我這個外人就想不到麼?可所謂情關難度,就連你大哥秦峰那樣的英傑,當年都不免為情所困,鬱鬱寡歡,尤致終身未娶、孤苦耗日,竟落盛年早逝之可憾終果。川弟,俗語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牛馬’,想劍洲一個血氣正剛的有為青年,在感情的事上自然有他自己的意願,你又何必強求自苦呢?”
    秦川知他尚不知端倪,忙先點了下頭道:“陶兄提攜的是。想你我相交一場,我秦家之事有的你了然於胸,有的你也不知其詳。我爹在世時,治家甚嚴,尤其是對於兒女們的這等婚配大事,那更是門楣家世、品行身份,一丁點兒也錯不得的。隻可惜這兒女情愛之事,”說著向天拱了下手道:“說句對我爹在天之靈不敬的話,別說他老人家隻是個凡人,怕是真有那玉皇大帝也管製不得。我接掌秦家以後,雖然恪守祖訓、嚴教子女,但心中也自有想法,我想待兒女們長大懂事後,就要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性格喜好自主前程,隻要不是關係到正邪大義,決不對他們自喜的行為橫加幹涉、濫施管束。我此番上山,正是生恐劍洲重蹈我大哥的複轍,才來向陶兄求助。”
    陶澤一捋頦下的清長柳須,恬然一笑道:“川弟開通明理,深和吾意。隻是不知這小孩子家的情愛之事,我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秦川微理了一下思緒,隨即便將劍洲和雪晴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陶澤靜靜聽他說完後,方大表縈生的詫意和感歎道:“原來如此,又是一對癡男怨女。”秦川道:“我思來想去,此事唯有陶兄出麵作協,方有達成之望,否則必不能善罷幹休。先不論江冠雄那邊,劍洲的性格我最清楚了,這孩子用情極專,若在此事上有什麼挫折,我怕對他一生都勢必會有深重影響。”
    陶澤輕搖羽扇,沉忖不語。秦川似等了許久,不見他應答,焦灼迭湧,溢於言表道:“陶兄,當年你心重愛惜阿楚,你我也是源於阿楚而相識相交,如今她棄家多年、生死難卜,就隻留下劍洲這麼一個兒子,你對劍洲雖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總該念著些阿楚的情分。”陶澤輕歎一聲,目中微露戚色,卻仍沉靜無語。
    秦川更加急躁起來道:“陶兄若實覺為難,我自也不會不合情理的強求,隻是你好歹表個態,這般不言不語的實叫我好生著急。陶兄,你該不會……該不會因為丘莫高把劍洲也連帶著恨上吧?那月明她雖是女兒身,可也是丘莫高的親生骨肉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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