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顫抖的伸出了手，扶上冰涼的門把，突然間很怕然盡的身體也會消失了溫度，變得如此，猶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唰地打開了門，門帶出的一陣風將我已然蓬亂的頭發刮得遮住了我的眼睛。
    此時我隻希望自己可以變成一個瞎子，這樣就不用看到這個冰涼的事實。
    無法想象，那個溫文秀氣，氣質高雅，時刻帶著貴族般笑容的然盡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滿頭包紮著白色的繃帶，可仍舊掩蓋不了那一片猩紅，我甚至無法看清那張昨天我還在誇的精致臉龐。他的手臂無力的耷落在身側，手上的皮膚呈現出讓人心痛的紫色。
    清爽如他，何時這麼狼狽過？
    我無法遏止自己的悲痛，緊緊地用雙手捂住了嘴，牙齒上下嗑著，手背烈烈生疼，淚水瞬間滑落。
    模糊著雙眼緩緩走向了那個曾經令無數人失色、卻又神往的傑出之人。站在他床邊，卻遲遲不敢伸出手去觸摸，似乎滿世界隻剩下了灰色。
    眼淚滴答滴答地墜落在然盡白色的被褥上，再一點一點暈開。我趕忙胡亂揩去，怕冰涼的淚水會加重他的寒冷。
    身體不受控製下滑，伏在他身側失聲痛哭。這一切是那麼真實，真實到讓我連自我安慰的勇氣都沒有。
    茫然地伸出手，想抓著他，給他此時一定很需要的溫暖，可是卻怕哪怕僅僅是輕微的觸碰都會給他帶來無盡的痛苦。
    “然盡，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將我的頭深深地埋入然盡的被褥。
    “你說，是不是我害了你？我為什麼要答應你的求婚？如果我不答應，你怎麼會出這種事？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自責地揪著頭發，鬢角的發絲已經緊緊地貼在臉上，哽咽著，卻隻能無力地看著他泣不成聲。
    “怎麼不起來和我說話呢？”我偏著頭，輕吐出話語，淚水似乎已經將臉浸破，澀感刺得皮膚生疼，可是這與然盡現在所受的苦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胡亂的抹了一把，繼續說道，“你真的不想起來見見我嗎？你不想我嗎？你要是再不醒我真的就不嫁給你了……”
    自己都不曉得在說什麼，硬是拉開嘴角苦澀地笑了笑，卻始終堅信著然盡在乎我的話就一定會醒來。
    就這麼一直在低語，回憶著我們共同擁有的過往，等待然盡睜開眼的那一刻，卻又害怕他醒來後，迎接他的是徹底的黑暗。
    “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站在陽光裏，我轉過頭就看見了你一臉笑容，我覺得好溫暖好溫暖，就想啊，如果誰能一輩子擁有，那她該多幸福！隻是沒想到，這個幸運的女孩竟然會是我！”
    “我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沒有誰來關心過，問候過，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敢說，生怕知道了會被趕走。真不曉得當時是怎麼一步一步熬過來了，整天期盼著自己快點變高變強，快點和一個愛我的人結婚，那樣就可以不再寒冷。遇到了你，我們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關心，你是我的愛人，更是我的家人，如果連你都離開了我，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聲音已經開始沙啞，好多音節都已經發不出來，可是仍舊沒有放棄，我始終不相信，深愛我的然盡會舍得放棄我，狠心的離開。
    呆呆地望著他的臉，右手在他已經被包紮得滿滿的臉上輕輕摩挲，感受著他的溫度，左手輕輕觸碰著他泛紫的手。
    “然盡，你疼嗎？”我不舍地問。
    忽然，然盡的手指動了動，我一下子就驚了。
    “然盡！然盡！是你要醒了嗎？然盡！”我已經忘記他受傷很嚴重的事實，緊緊地抓住了他，一邊笑一邊抹淚。
    “醫生！醫生！”我剛叫了兩聲，然盡就睜開了眼睛，小聲的叫我。
    “艾兒……”他張開了幹裂的嘴唇，“是你嗎，艾兒？”
    “然盡！是我！是我！我是艾兒！我是艾兒！”我激動的說。
    “艾兒，你又……亂激動了。”然盡用帶著寵溺的語氣說，可是我在他的眼睛裏卻看不見曾經的燦若繁星。
    “然盡，你別講話了，好嗎？我求你別講話了，等醫生來，等醫生來了再說！”我還沒講完就被然盡略帶咳嗽的聲音打斷了，開始急速喘了起來。
    “艾兒……你聽我說……好嗎？我知道我自己……到底怎麼樣。”他虛弱的笑了笑，繼續道，“我已經堅持不住了，其實……我真的好想好想娶你……回家，你這根可愛的小肋骨，可是，我……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
    “然，你別說了啊，我求你，別說了，我都知道，都知道，你會好起來的，醫生說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放心好了，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一如既往的愛你……”
    然盡無力的手輕輕握住我的，卻是一片冰涼。
    “艾兒，你……不用騙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其實我並不害怕死亡，隻是……怕我的死亡留給你的孤獨……你那麼膽小。”然盡說了這句話就開始不停的咳嗽，眉皺得緊緊的，痛苦的閉上眼。
    “然，求你，真的別說了，不要說了，我受不了了，你不能再惹我哭了，我今天還沒停過呢……然……”
    然吃力的用手挪開我捂著他嘴的手，入骨的冰涼。我立馬反手握住他，緊緊地，想給他我全部的溫暖，全部的力量。
    “傻瓜，誰都要有這一天的……隻是我的……這一天來得比較早罷了。”他說的好吃力，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可是還沒得到足夠的喘息就又開始說了，“望艾，你知道嗎？我有多愛你……”我奮力地點頭，淚水瞬時被甩出了臉。
    “我想用我的一生來愛護你，疼惜你，可是……老天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就像你說的，你是我的肋骨……”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笑了兩聲，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如果有下輩子，再讓我來好好延續我這輩子的愛吧！”
    “然，千萬別說這些喪氣話，千萬別•••••”
    “艾丫頭，等我死了……你就再找一個好人結婚吧，我不想你為我一輩子不嫁，我……會不安的……”然微笑著說，“本來想帶你去我們的新……家的，結果去不成了，鑰匙……在我衣服裏，你以後結婚就住那裏吧，那裏……有我對你的愛……滿滿的。”
    “然，你不是說我是你肋骨的嗎？肋骨是不能混用的，別搞笑了……”這個執著於肋骨的愛人。
    “望艾，望艾，我……覺得呼吸困難……你過來，我……想聽你說愛我……”然痛苦的說。
    “然，我愛你！隻要你好好的，我一輩子都愛你，不論你發生什麼事，都別想拋棄我，我死都不會嫁給別人的！這輩子隻會愛你一個人，嫁也隻會嫁你一個人！”抓著他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開，就怕一鬆然就會離開，“然，我們還要結婚，還要生好多好多寶寶，你聽見了嗎？你看好了，我不會放你走的。”
    “艾兒……你知道嗎？”然的呼吸明顯開始變的沉重，但他仍舊在說，“我第一次聽你……說你愛我……好開心，以前……想讓你說，你怎麼都不肯說，今天……或許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然帶者滿足的微笑說，眼睛又閃現出了迷人的光芒，我害怕極了，害怕這是所謂的回光返照，一下子就撲到他身上，緊緊地摟住他，唇封住他的，囁嚅道，“然，我愛你！我愛你！你想聽多少遍我就說多少遍，隻求你別離開我，千萬別離開我！”
    “艾兒……艾兒……”然似乎聽不到我的聲音，隻是用手背慢慢地撫摩我的後背，但是好輕好輕，輕得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艾兒……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說完這句，然的手從我背後滑落，靜靜地躺在我身下，再也沒有動，再沒有開口。
    醫生到了這個時候才趕過來，他卻不在了。
    茫然地伏在然尚穩熱的身體上，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再一次凝望著這張我愛得無法自拔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沒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