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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2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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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鮮於往嫫郅住的樓裏麵去的時候,天稍稍擦黑,卻終是放出晴來,黑雲壓壓的下麵,半個燦金的殘日露出臉,照在那永似幹不了的殘破青磚地上,詭異的很。
    一般見過身後,公孫鮮於向那上座上坐著,撚起盅蓋來吹茶,邊漫不經心到:“不多些日子也過得江去,你想去何處?與朕說說,也好做安排。”
    嫫郅驚道:“這會子便過得江去了?”
    公孫鮮於笑道:“愛妃倒是以為如何過不得?”
    嫫郅麵上刷得變色,退得雪白。
    公孫鮮於便撫掌笑道:“原來九弟那裏的情形,愛妃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晉留王賀錦那裏的事情,竟是朝上不知道的。也不知公孫鮮於倒是使了什麼手段,這般大的動靜也壓得下來。這次連帶著那麼些軍隊下來,不曉得裏麵事的,也隻道是皇上出遊好大的排場。
    公孫鮮於見她麵上一動也不動,隻是瞬得冷下來,原本眉角沾的一些柔順,都似被那三兩秋風刮得不剩蹤影,他卻還能笑道:“連了胡人和柳隨遠那裏,你倒是做的三手準備。朕坐著這個位置,便讓你那麼不安穩?”
    嫫郅被他點破,倒像是讓人拿錐子往心上戳了一下,可聽到這處,卻靜下來,心縮成一團,橫豎也不管,自端起茶杯來:“皇上今日裏倒是空閑,與妾身個婦人說這些,又起的何用場。”
    公孫鮮於大笑:“當然是迎刃而解了,朕才有心思來見愛妃呐。這麼些的人,愛妃可就沒有聽說?嚴愛卿昨日帶了人,已動身去向秦家請和去了。”
    嫫郅手裏茶中啪地砸在地上,碎成一攤,兀地抬起頭來,一雙烏黑的眸子竟像是攢了毒的箭般:“他去秦家?”
    這般自問出來,是不等公孫鮮於的答話的,幾是尖叫出聲:“他去不得!”言畢刷得站起來,就狠踏過那碎片上,要衝出門去。
    公孫鮮於一驚,立時飛身出去,隻大跨兩步便拖得她的左腕,見她麵上全慌了神色,竟是那晚,或相府滅門時都不曾見過的。心中頓時像被利爪一撓,衝天火起:“去不去得,哪裏有你說話的地!”
    嫫郅抿著唇,連甩兩下手,奈何公孫鮮於幾乎掐到肉裏,哪裏甩脫得開。頓時反手從頭上拉下一隻木簪子,急急向他手腕上刺去。公孫鮮於一驚,手上一鬆,便滑脫出來。嫫郅向後跌了兩步,手上卻停不住,噗地一聲紮入肉裏。
    她也驚得一跳,手一鬆,那簪子便落在地上,暗紅的血充盈了傷口,汩汩地流出來。
    這般時候,她卻還不忘了向地上拾起那醜破的木簪,才要奪門而去,公孫鮮於又如何會與了她,縱身一攬,便將她抱攬懷中,見她還死命掙紮,便奪了她手中的簪子,將她往地上一摜。
    嫫郅被他這樣一摔,竟半晌爬不起來,隻聽得他在麵前說:“芷芮請旨要去議和,你可知為何?”
    嫫郅心知秦家之於嚴芷芮,是連地府都不如的,聽得這話,隻圓睜眼睛斥道:“誑言!”
    公孫鮮於卻大笑:“我騙你作何?他自己來請的旨去秦家,隻要我許他一個願。竟然讓得他做到這般地步,你可知他所求何物?”
    嫫郅聽到這裏,一張臉褪盡人色,口不能言。
    公孫鮮於仰天大笑,猙獰畢現:“離嫫郅,你究竟何德何能,如此蠱惑人心!”
    嫫郅卻已回過心來,抬手將那亂發向耳後一攬,緩聲道:“妾身倒願是那千百年煉成的狐媚子,顛倒生死肆意妄為,好過這般苟且。”
    公孫鮮於將她從地上揪起:“苟且?與朕在一起,便是苟且?朕待你如何,你就這般!”
    嫫郅卻迎著他笑起來:“滅門,欺身。皇上與妾身,倒也是極般難得了。”
    公孫鮮於像是被人一下子戳中軟肋,一下子鬆開她向門口踱去,而後又折返回來,往複幾次,終忍不住咬牙切齒道:“離嫫郅,朕待你的心思,你便當真一絲也覺察不到?”
    嫫郅一愣,像是被人兜頭一棒,不禁向他看去,眼中盡是疑色。公孫鮮於當不住她這般看,終於別過眼去。嫫郅卻是了然,哈哈大笑起來:“妾身委實不知,皇上竟是這番心思。”言畢競笑倒在地。
    嫫郅一生都未如此笑過,笑得涕淚俱下,幾要吐血。
    便是再斯狂的女人,公孫鮮於也不曾聽得他們這般笑過,嘲弄,猙獰和狠毒,便搓揉在一起,從地上那人瘦削的身體裏噴發出來,刺得他毛骨悚然。
    等嫫郅再抬起頭來,眼中戾色竟已不複,隻聽她笑道:“公孫鮮於,你若早是同我說了,我又何必非這些周章。”
    公孫鮮於不言,隻看她勉力從地上撐起身子來,竟是笑嫣嫣的如朵花一般,華色俱佳,翩然欲墜。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嫫郅也再無甚地防著背著,隻管將身子拖起來,向著木轉椅背上一靠。直道一頭雲髻是亂得無法可理了,隻用手將發絲都別在耳後。
    公孫鮮於平下氣來,徑自往那百子床上一坐,還端起茶來喝。看得下麵人抿嘴一笑,緩緩道:“我到底是看你得太起,還以為做得那個位置的人,終是沒有些心腸的,之於來說天下最最不濟的事情,便是讓人奪了位置分了權勢。誰曉得竟還有情種,真正是可惜。”
    公孫鮮於麵上已無顏色,隻問道:“可惜什麼?”
    嫫郅抬起眼來,公孫鮮於卻見她不知何時眼下生出一顆淚痣來,極淡極淡的一顆,靜靜臥在左眼下麵。她伸出根瓊雕般的指頭,兀地往那青石地板上一劃,指甲斷飛刮出一聲嘈響,像是戳在人心裏一般:“誅人為下,誅心才為上品。我原以為你這人也是無心的,去哪裏誅得?不過就能奪你些權勢,要你性命罷了。可是你要是真的同個人動出些心思來……”嫫郅立時打住,竟然咬住下唇,泛起一絲笑來,嫣然如若桃麵,公孫鮮於見得一時心思晃動,竟不知身在何處了,腦中全不知想些什麼,悠悠然然竟然是那個兵荒馬亂的初春的場景。又才聽得她的聲音再響起來,便趕緊收攏心思。
    “誰曾曉得你竟在我身上動出些心思來。”說到這裏,一雙眼睛竟然全化了柔,絲絲綿綿纏纏疊疊地向公孫鮮於看過去,那般光景,竟像是見了什麼心愛之物一般。
    公孫鮮於見她眼神便心中一蕩,便是知道這人生不出什麼好念想來,卻是委實耐不住,殷問道:“你待如何?”
    嫫郅還是那般光景看著他,自笑道:“與你這種人,就是要讓你鐵石肚腸也生出顆粉生生,肉嫩嫩的心來,讓你一心一意都牽在那人身上,喜憂再不能自主。偏生這個人,還要是你原就親手掐死的,肚腸裏再生不出些東西來。等你百般都求不得,到了魂不附體,衣帶漸寬的時候,心冷死灰欲棄欲轉時,卻見伊人回首驀然,便隻當這是此生的情緣了。要濃情蜜意,顛鸞倒鳳之時,卻才一棒打醒,當這真真假假紛紛離離裏看不清楚,轉身已是陰陽兩相隔。就是你這般再悔再歎,日日夜夜不食不寢,那死了的人竟也是不在乎了。人死了,要將你那鐵石肺腑裏長出的心腸摘得去,卻不加惜,隨手便拋了路上。隻剩這邊一人,空空抱些舊物,竟是生也不能,死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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