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琢笮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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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中亭那裏,嚴芷芮同離夢琉兩人跪坐在下席。這般歲月,池裏早凍了幾寸厚的冰,森森地寒氣逼人,又反著月光,更是白慘慘地一片。
    兩人剛從內宴過來,見這池中亭子不禁心下詫異,這數九寒冬,豈有在亭中設宴之理?何況四處設的帷帳,薄如蟬翼,透視可見,那裏當得了這些寒氣。
    走到近處,隻見些宮女上來,將帷帳撩起,卻是重重疊疊竟約有三寸厚,帷帳一起,亭內溫濕香氣撲麵而來,竟是另一番天地。
    夢琉年癡,見得禁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帷帳,才見著是極品薄絲,滑似天羽,吹彈可破,這將近幾百層地覆在一起,也不過像是卷薄紗,四周支起宮燈,竟是內外通透。
    嚴芷芮見得離夢琉反複摩挲,不由得一皺秀眉,從袖子裏抽出手來啪得一聲將他拍開。
    那粉雕似的小公子原來一直好好地在府裏養著,除了個三姐,哪裏有人給他受過委屈,偏就住到了這人的府裏,不冷不淡的,也不知他是個什麼心思。
    夢琉隻敢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見得那人俊俏麵貌,卻似寒冰般,就趕緊低下頭來,也學那人雙手攏在袖子裏,低著頭走進去了。
    兩人在席上坐端正,就有宮女端了茶果上來。夢琉因剛才宴上吃了些,也不覺得餓,隻四下裏張望。
    嚴芷芮本低頭啜茶,卻聽得夢琉一陣驚呼:“嚴大人,看那!”
    皺著眉抬起頭來,卻也一愣,隻見一簇簇的宮女將雕得如手掌般大小的冰蓮內點上紅燭,亂綴於江麵冰上,一時那荒涼冰麵上現出百千朵冰蓮,竟似花田。
    兩人怔忡之間,聽得朗朗笑聲自外而來,不由得起身跪迎。
    那絲帳一掀,公孫鮮於大步進來,笑道:“起來起來,又沒有外人。”
    嚴芷芮謝恩起身,一抬頭便撞見金龍蟒袍的皇上懷裏抱著個縮成一團的東西,公孫鮮於將她頭上黑貂鬥篷掀開,才露出裏麵凍得有些泛粉色的離嫫郅。
    嚴芷芮一垂眼,下身見禮道:“見過娘娘。”
    離夢琉卻驚得退了一步:“三姐?”
    嚴芷芮在一旁雙目如劍般掃過去,將他拉回跪下,又向公孫鮮於一揖:“芷芮教導不周。”
    公孫鮮於正是高興,哪裏會管這個,隻笑道:“無妨。”便抱著離嫫郅坐上首座。
    嫫郅被他擱在腿上,也不多話。這皇上的恩寵,他給一時,你便受一時,莫要再裝巧賣乖,當著自己有些斤兩,便不都是弄拙了。
    這亭裏雖暖,畢竟比不得嫫郅宮裏,這會子連披著的那件鬥篷都不許脫,低眉順眼地半坐半躺在公孫鮮於懷裏。自午時起來到現時還未有東西下肚,便禁不住要去夠幾上的茶果,卻被公孫鮮於一攬。
    嫫郅轉眼一看,卻見他笑道:“朕來。”於是果真伸手取了脆黃的芋酥,送與她嘴邊。她一愣,卻也就小心翼翼地就著他的手,硬將那塊東西吃了幹淨,末了半晌才低低一句:“謝皇上。”
    公孫鮮於見她這般乖覺樣子,龍心大悅,不由低頭湊上去。嫫郅大驚,不想他竟在人前也敢如此,不禁拿手一遮,見他神色一豫,便向下席看了一眼,低聲怯懦:“皇上。”
    嚴芷芮連頭也不抬,垂眼啜酒,隻有那離夢琉睜著一雙烏黑眼睛,愣愣地往上看。
    公孫鮮於見他不似離家其他些個兄妹,粉嫩的臉上倒是有些癡色,便笑道:“你這麼個兄弟,倒也不常提起來。”
    嫫郅垂頭道:“便是個癡子,上不得台麵。”
    公孫鮮於倒喜他沒得那份機靈勁,又問道:“字什麼?”
    嫫郅還未及說話,夢琉竟就七手八腳地從席上爬下來,跪在亭正中,朗朗道:“汝嫣,草民字汝嫣。”
    公孫鮮於道:“怎麼這般軟氣?”
    夢琉有些委屈,撇撇嘴道:“三姐給起的,二哥說好,便給定了。”
    嚴芷芮卻抬起頭來,冷喝道:“糊塗,那是後宮娘娘。”
    夢琉給他喝得一縮,卻看上麵也沒些顏色,壯著膽為畏縮縮回道:“二哥,二哥和大哥都還是喊三姐的名字……”
    嚴芷芮見得他的神色,挑眉冷笑道:“那你可要去向他們再問問這規矩?”
    夢琉愣了半晌,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嚇得一張粉臉雪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公孫鮮於卻哈哈笑起來:“不過是個稚子,也就你當真。”
    嚴芷芮卻起身作揖道:“謹言慎行乃君子之道,當趁幼時而作。若以稚幼為由,一味姑息放縱,致以長成,以何為道而立身。”
    公孫鮮於卻是曉得他此時心中不豫,也不多計較,便低頭朝嫫郅笑道:“你倒是給他托了個好人家,這般嚴師,連朕當初的太傅都及不得半分。”
    嫫郅也才回過頭來,掃了一眼跪於亭中的夢琉,軟軟道:“皇上開恩,這是天大的福氣。也不承得他能學得什麼,便是有些本事立身為人,就是造化了。”
    夢琉隻覺被她看那一眼,像是被冰刀挫去一塊似的,不由得向身邊的嚴芷芮縮去,下手揪住了他的水墨袖子。
    這般時候,公孫鮮於卻扯開話頭,抱著她轉過身來,對著一片冰湖道:“前些日子遇著雪壓寒梅,朕便想了同你出來,偏生你不得離那屋子。不過也罷,下麵人動心思做了這些個出來,還說是比得江南夏荷。”
    幾十丈的冰麵上,零零散散的冰荷,朵朵晶瑩剔透,加上紅燭一照,更顯得玲瓏,不比江南池荷的亭亭,倒是凜冽尖脆到極美。如此望去,湖麵便是一片冰涼璀璨的花田,恍然有似夢境,仿佛輕輕一觸,便要分崩離析。
    嫫郅凝神看著,公孫鮮於令人去了一朵上來,隻見盛在個大紅絨緞的托盤裏,一朵約是兩手和托大小的白蓮,由內自外共十三瓣,片片鄂瓣拱如扁舟而薄如蟬翼,通體乳白,瓣尖微紅,映著燭火流光溢彩。
    嫫郅見得幾乎出了魂魄,抽出手撫上去。
    公孫鮮於抓住她的手,翻起來看見,圓潤的指尖微微泛起一些玫紅,手掌濕冷,不由笑道:“難怪你要喜歡,愛妃竟這般似了那蓮。”
    嫫郅聽了他那笑話,竟也不推托,盈盈勾起一笑來,轉瞬間便不見了。
    公孫鮮於隻見她眼角一勾,那般奇異地好似撩在他心裏,整個如冰蓮般的人像是一瞬間便轉了妖。
    還未及細想,卻聽得外麵一陣推搡聲,那些個宮女太監也不做真攔,不多時便見那帷帳讓人一掀,眾人抬眼望去,竟是莞錚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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