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烏黑烏黑的藥灌下去，當天夜裏嫫郅就睜了眼睛，卻黑漆漆的什麼話也沒有。落子和寒鷗兩個人陪著小心，也不多舌，整個宮裏倒比她睡著時還冷清了幾分。
    雖然這樣，總還是欣喜的，即便無法想後麵的日子，人還活著，便是夠了。
    誰知道了第二天夜裏，落子睡下去還沒多少時候，突然聽得裏麵有響動，披衣穿鞋進去一看，居然是嫫郅巴著床沿，左手捂著口鼻，指縫裏一條細細的紅色蜿蜒下來。
    “娘娘？”落子抖著腿靠過去。
    嫫郅無力地朝她一擺手，忽而一皺眉，就軟軟地癱在了床上。
    “娘娘！”落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驚起了規啼宮裏大半的人，不時寒鷗就趕了過來，看這副樣子，駭道：“怎麼了？”
    落子早探了鼻息，以為人去了，哭喊道：“娘娘她，娘娘她……”
    寒鷗急得把她往後一扯，兩指搭上嫫郅頸部，好半天才歎了口氣，回見落子還在哭嚎，竟也吼道：“娘娘還在呢，哭誰的喪！”
    落子一愣，眼淚就也停了。
    寒鷗隻覺得手下脈象越來越虛，看她一幅癡傻的樣子，恨得簡直跳腳：“杵著做什麼，去請太醫來啊！”
    落子被她吼得一縮，又帶著哭腔道：“又不是不知道請不來那些太醫，定是皇上下了旨了，端等著娘娘死……”說到這裏她一嚇，拉起巾子捂住自己的嘴。
    寒鷗不是不知道，就娘娘被送回來的那天，他們到太醫院門口去跪著哭也哭過了，求也求過了，就不見一個人出來，最後還是等著太監領來了嚴大人。
    她狠心一咬牙：“你看著娘娘吧，我去求皇上。”說罷不管呆了的落子，風一般的奔了出去。
    也不知道繞了多少圈子，終打聽到皇上帶著柳貴妃在禦花園酌宴。打開始還想混著穿膳的宮女裏麵進去，不想因為麵生一下就被攔了，連推帶搡轟出去。而後她也省心，巴著圍牆就翻了過去，落在蒿草叢裏。
    跳下去的時候不知被什麼硌了腳，她忍著一聲不吭。到了現在這裏，自然是有了心要死的，哪裏還管得了那個。
    正是柳大將軍邊關報捷，公孫鮮於摟著柳貴妃在於花園中池亭中飲酒賞月，好不快活！
    柳貴妃知皇上性冷，心裏亮堂的很，此刻卻也高興，依在他的懷裏，不時弄出一副小女兒的樣子來。
    公孫鮮於心情正好，不禁笑她：“怎麼，哥哥越來越是威風，妹妹到反是越見小家氣了。到時候柳老將軍來看了，莫不要說我這後宮裏悶壞了他的寶貝女兒？”
    柳貴妃嗔笑跌在他懷中：“爹爹要怎麼說，隨他去便是，哥哥為皇上立了功，爹爹現在開心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來管我的事，難不成還能把我要回去？”
    公孫鮮於戲道：“你爹要是真來要，朕可要將你還回去，老將軍那青偃大刀朕可抗不住。”
    柳貴妃頓時嘟著嘴跳起來：“不行，我要是回去了，誰來陪著皇上解悶子？”
    公孫鮮於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朕這後宮裏，除了你便沒別的人了？”
    柳貴妃揪著他的領子耍起賴來：“皇上還說？保管你找遍整個後宮，都找不到柳兒這麼賢良淑惠的解語花了。”
    公孫鮮於笑個不停：“瞧瞧這樣子，還是將軍府裏出來的，自個兒往臉上貼金，也不知羞。”
    柳貴妃便嘻嘻道：“不如皇上就給我提個匾，把賢良淑惠四個字掛在門口，看誰敢笑我。”
    公孫鮮於又是哈哈大笑。
    柳貴妃喝得微醺，已經是月上梢頭的時候，借醉倒在公孫鮮於懷裏，微微蹭著他，同隻貓般，喃喃道：“皇上，你可知臣妾當初不願為女兒身，一心便隻想同哥哥們一樣，縱橫疆場建功立業才好。”她越加向公孫鮮於身上靠，“直到見了皇上，臣妾才明白，這一生幸而生為女子，幸而生得此時，能伴皇上左右，便是幸中之幸了。”
    柳貴妃在他胸前伏了半晌，卻不見他一個字，不禁抬起身來，卻見他噙笑抬頭望月，那般光彩風流，讓她看得竟癡了。
    等到真正月黑風高的時候，兩人便要回正殿裏去了。柳貴妃從亭台裏下來，正好撞見自家的大丫鬟從假山後麵扶鬟出來，看她一幅匆匆的樣子，不禁喝住她道：“又去哪裏躲懶了？”
    那丫鬟聽人說話，不禁一驚，再回頭見是自家娘娘，才放下心來嘻嘻說：“才沒有，娘娘冤枉奴婢了，還不是出了事情，那些奴才拿不了注意，才求我去的。”
    柳貴妃一白她：“這宮裏就你能耐，什麼事也輪的你做主了？”
    那丫鬟恬笑著湊上來，一搡她：“娘娘，您現在可算是後宮之首了，奴婢我仆憑主貴，就是個野丫鬟亂跑了進來，這點事我還做不了主？再說看皇上的意思，娘娘入主西宮還不就是這兩年的事？”
    柳貴妃佯怒作勢要打她：“作死了，這種話都能亂說？”
    丫鬟一閃，笑道：“皇上今晚可還要娘娘陪著呢，娘娘怎麼還在這裏和我磨蹭？”
    柳貴妃立時麵上血紅，咬牙切齒道：“反了你個奴才了！”說完竟提裙就要追上去。
    丫環一斂笑，嗖得一下跑得沒了影，柳貴妃還沒追兩步，居然撞見公孫鮮於還未走，想起剛才的笑話，竟刷得一下白了臉。
    公孫鮮於見她卻驚笑道：“怎麼還未走，不是讓你在宮裏等我的麼？”
    柳貴妃又臉一紅，低頭嗔道：“臣妾這就過去。”說罷便小步快走掉了。
    她的身影一不見，公孫鮮於麵上立時沒了笑，側頭問唐炳：“方才出了什麼事？”
    唐炳勾著頭道：“奴才也不知，似是不知道哪個宮裏的丫頭亂闖了進來，還打傷了幾個侍衛。”
    公孫鮮於一皺眉頭：“連個丫鬟都打不過，養這些侍衛做什麼。”
    唐炳諾諾的，沒有回話。
    公孫鮮於又問：“後來呢？”
    唐炳便說：“吩咐了，拉出去亂棍打死。”
    公孫鮮於點頭道：“這宮裏越發的沒規矩了，是該收收他們的骨頭。”
    唐炳眼睛一轉，湊過去低聲說：“皇上，其實是那丫鬟撞見了柳貴妃宮裏的人，衝撞了才被拖出去的。”
    公孫鮮於又皺緊了眉頭，半晌終於一揮手：“去查查是哪個宮裏的。”
    唐炳喏了一聲，吩咐了下麵人，而後就跟著皇上去向柳貴妃的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