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鷓鴣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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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鮮於看那床上的人,是有些脫了人形了,端看著怎麼有些燈盡油枯的意思,一時興致下去不少,又不好立時就走,少不得隨便問幾句,悶悶地坐下來喝杯茶水。
落子垂手戰戰兢兢地在他身邊候著,公孫鮮於見她抖得心煩,便斥一聲:“照顧你家娘娘去。”
落子心早飛到那裏了,便迫不及地又去絞了冷水帕子,細細地擦娘娘的臉。
本來這裏深宮內院,大半夜地要請嚴芷芮來,沒個把時辰是不可能的。卻見娘娘幾天來死白的臉上漂起些紅暈,漸漸燒起來了。他們也不知公孫鮮於在外麵做的事,隻呆望著太醫,又是左等又等不見來,急得心裏一團亂。
過了大約一刻鍾,公孫鮮於實在等不住,起身要走,剛到門口卻撞上了過來的嚴芷芮,兩相一望,還未說話,卻聽屋內嚶嚀糯糯一聲:“尉遲……”
登時落子隻覺天打五雷轟,竟七手八腳地捂住了娘娘的嘴,卻聽身旁人陰惻惻地問了句:“她說什麼?”
落子嚇得渾身發軟,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就被公孫鮮於一推搡,直直跌到地上。
公孫鮮於看離嫫郅燒得通紅的麵貌,竟也有兩三分意思,心思還在轉,卻又聽她嚶嚀一聲,口齒倒是更清楚了:“尉遲……”
他倒是記起這腔調來了,不就是與五年前那小公子如出一轍,冷笑一聲:“嚴芷芮,你果然是玲瓏心思,什麼都逃不出算計。”
嚴芷芮雙眼不離榻上人,淡淡道:“皇上過獎,微臣不敢當。娘娘此時凶險,皇上是否要微臣先把了脈再說?”
公孫鮮於拂袖回桌邊坐下,嚴芷芮看了地上的落子一眼,淡淡吩咐:“起來吧,給你家娘娘打些水來。”
嚴芷芮那比女人還要漂亮的手輕輕搭上離嫫郅的手腕,垂眉凝神了半晌,眼角那顆淚痣血紅發亮,一雙黑琉璃般的眼睛竟是越來越暗。過了半晌他才稍稍整理了衣服,站起身來。
公孫鮮於見他麵色不善,竟也湊過來,向著離嫫郅不知道張望什麼。恰恰離嫫郅被人擺弄了一會,這時居然迷迷糊糊半張了眼睛,隻見兩個玉樹臨風的影子站在床邊。她早燒得不知何年何夕了,扯得一笑,啞聲喚道:“大哥…尉遲……”
嚴芷芮眉角一震,翹指拈一根銀針,閃電般轉腕要向她的昏穴紮下去。公孫鮮於卻是手腳更快,一下抓住他的手腕甩到一邊。
嚴芷芮看他麵上已如結了一層薄霜,隻好作罷,微微一抿唇角,雙手攏袖向一邊去了。
離嫫郅模糊中卻像是倒流了幾年光景,見著大哥又被二哥差遣開,不由笑了,無力地伸出手去:“尉遲抱抱……”
公孫鮮於看她笑得色若春花,心中耐不住一動,更是火大,便就單手攥著她的衣襟一下將她從榻上提起來,冷笑道:“幾日不見,愛妃怎麼就認不得朕了?”
離嫫郅聞言渾身一震,奈何還是掙不開雙眼,隻白了一張臉,有些抖縮。再說她幾日來要消瘦了多少,渾身癱軟,就是被攥著衣襟,也禁不住堪堪地要滑下去。
公孫鮮於見她這副樣子,竟是楚楚可憐的,舒臂攬了她的腰,倒像是纖纖不足一握了,心中火氣也就下去大半。這時頭腦冷靜了才能肖想,他們不過是兄妹,能如何?便覺得自己荒唐,將那人好好地抱在了懷裏。
離嫫郅這時候渾身犯冷,但真的觸了那人的體溫,卻又一陣惡心欲嘔,被他撥拉了兩下,下體竟無一處不在痛的,倒是突然記起了什麼,腦中一斷,便當地昏了過去。
公孫鮮於拍了拍她的臉,人不見著醒,臉倒是微微紅腫起來了,又想怎麼會有人是這樣嬌脆的,竟是一點都碰不得了。這時才終於記起來,問嚴芷芮:“她這是什麼毛病?”
嚴芷芮雙手攏袖一揖:“娘娘外傷炎症,內鬱風寒,這些倒還不打緊,也就是幾付湯藥。隻是微臣不知為何娘娘竟有些先天不足,命盤不整,這長久的調理怕是要下些心思了。”
公孫鮮於聽了便覺得也不甚要緊,就吩咐了些安生養命的話,讓嚴芷芮留了藥方,便打發他走了,落子一抓著藥方,馬上就跑去了太醫院。眼見著天色暗下來,也就懶得換地方,隨便洗漱了下,竟就抱著離嫫郅睡了下去。她的身體燙人,在這初秋微寒的時節倒是讓公孫鮮於頗為舒暢,就在早朝前偷了將近三個時辰的眠。
落子匆匆地抓了藥煎了,燙手地端到大殿門口,卻隻見個小宮女守著,也不是別人,正是今天被打發了去請太醫的那個。
落子見這架式納悶:“出什麼事了?”
那小宮女頗有些眉飛色舞的,用手攏袖偷偷道:“姐姐可小點聲,皇上還在裏麵呢。”
落子一下險些掀了手裏的藥碗,那宮女趕緊抓了她的手腕說:“姐姐當心,皇上什麼都沒做,摟著娘娘就睡著了。”又四下望望,壓低了聲音,“多少年來可是頭一回,姐姐也知道,相爺家裏不好了,娘娘在這宮裏倒真像了是野萍,誰都欺負的了。今天梁禿兒那嘴臉,姐姐你要是見著了便知道了。如今轉運,沾上皇上些恩寵……”話到這裏,她卻是抿唇一笑,不再往下說了。
落子一時呆了,端了碗藥站在門口,萬萬是送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