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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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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十月,重陽季節,前後三天,朝中翻天覆地。
    楚迢網羅所有證據,連同一些大臣聯名上書,抬了整整三筐書卷入上書房。朝野大震,皇上徹夜通讀,暴怒,當即下令查抄離相府,府上上下男丁女眷一百二十三口人全部收監,更不要說被封在府裏一步不能動的丫鬟隨從,真清點起來,逃不了要將近六七百。
    此時在朝上一提,竟無一人出言相求,誰不知皇上心思如此,要真勸了反倒是壞事。
    聞楚迢近日家中遭些變故,朝堂上形跡頗有些狼狽,雙目充血,卻是一派昂揚,痛斥離相為“竊國之臣”。
    楚迢到底隻查叛變之事,朝上些見風使舵的好手,見了這番光景,便使盡渾身解數,將原來宮中一些諱事都倒了出來。
    原說當今皇上少年時,母妃原來不過是皇後跟前一個侍女,一夜臨幸,竟然就懷了龍種,生下的便是當今聖上。皇後一直無所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尋了個由頭,便將那還在月子中的女人,拖到冰天雪地裏打了個半死,回來一場高燒不退,即日便死了。於是這未滿月的皇子便過繼給了皇後,後來冊封為太子。皇後在他十歲不到時便死了,太子後來便與外戚無多大關聯,培植了自己的勢力。
    這時提起來,自然是有心思的,那早死了的前皇後,便是姓離,是為離國相侄女。
    離氏一族,屠門,殺無赦。
    唐公公戰戰兢兢說到完,腿都有些打顫站不直,落子在一旁,手裏捧著的案板哐嘡一下掉在地上,眼淚刷得就下來了。
    唐公公還彎著身,卻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瞄側躺在貴妃椅上的人,隻見嫫郅娘娘轉過頭來,嘴角還是噙著淡笑,一般平常道:“知道了,公公有心了。”
    說完放下雙足,踏一雙繡著金翔雀的絲鞋,軟身踱到榻上坐下,輕輕彈了一下落子的眉心:“愣什麼,續些茶水來。”
    落子回神,臉上還未幹,轉頭看娘娘笑得平常眉目,眼中都一絲不慌神,心下哽咽,嗚咽地應了一聲,掩麵跑出去了。
    幾上無水,嫫郅隻是用手輕輕地扣了兩下,又側身向上一靠,軟聲道:“公公人才,在嫫郅這裏真是委屈了好些時候呢。”
    唐公公那麼大個人,突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娘娘,奴才不敢當啊。”若是平常的主子,難免再說幾句感恩戴德的話,可麵前這個還脫不了乳臭的娘娘,實在不知道她什麼心思,隻擔心自己多說一句都是錯。放了平常不知輕重的奴才,以為麵前將死之人,保不準還要出幾口惡氣,唐炳在宮裏呆了多年,早知道一條,這人頭未落地,就還是保不準的事。便是氣絕了,萬歲爺一句話,還得從鬼門關把魂給拉回來。眼前這人就是死了,也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嫫郅歎一口氣,從頭上拔了根金步搖下來,話音同小孩般糯糯的:“食盡鳥投林,公公跟了我這些日子,也無甚麼地方得好處,這便當嫫郅孝敬公公的了。”
    唐炳都不敢抬頭,伸了手胡亂接過來,還沒來得及謝恩,嫫郅一句話讓他手一抖,金步搖險些摔在地上。
    “還麻煩公公回去說一聲,這些時候倒是有勞萬歲爺掛念了。”
    嚇得整張臉上都沒了顏色,唐炳嘭嘭幾個響頭磕下去:“謝娘娘,謝娘娘!”
    恰落子端了茶水進來,嫫郅便讓唐炳起來:“唐公公也好些年紀了,嫫郅受不起。無甚事便下去吧。”
    唐炳從地上爬起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也不知是做戲還是什麼,磨蹭了半晌,隻對榻上身形尚小的人說了一句:“娘娘保重。”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蹣跚著出去了。
    一直看著他走出去沒到夜色裏,嫫郅才直起身子來,踏上繡鞋走出去。落子見娘娘不言,隻取了披風來,默默跟在後麵。
    嫫郅站在略顯狹仄的院子裏,抬頭一看,卻是一株枯樹,光禿的枝杈將空中明月劃得破碎。
    夜露凝重,落子默默上前,將猩紅鬥篷披在娘娘身上,聽她輕輕問:“相府…是在哪處?”
    落子抬頭,指向東南一片天:“離相府便在那裏。娘娘,今天怕是抄府的日子。”
    嫫郅隻盯著東南的天看,入宮三年,三年來未曾一次望鄉,這一次,怕就是永別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夜深得月亮西下,天上轉了陰霾。落子見娘娘一動不動,垂手站在那裏,呆呆望著東南的天,暗黑裏居然跳出一股玫紅來,極為妖媚。
    嫫郅喃喃:“燒了……”
    離家位極人臣,百年昌盛,世世代代出了多少才子佳人,江山社稷,埋了離家多少英骨忠魂,這麼一把火,便燒得幹淨了。
    落子掩麵而泣,嫫郅隻站在那裏,雙手垂在兩側,五指鬆開。
    夜風過去,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輕輕落在嫫郅邊上,一動不動。
    嫫郅輕輕道:“司士,那個女人已死,你答應我的三件事情可要做到。”
    挺拔的人影向地上一跪,男子清朗的聲音被壓得低低地:“單憑娘娘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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