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沁篇:緣錯  緣錯(八)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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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蘭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袖,垂著頭向前奔走,彷佛身後有著什麼惡魔在覬覦著自己。
    夜就要來臨,必須得在太陽落山前趕回格格那裏。她拚命告訴自己不許去想方才的事情,可偏偏“那個人”不肯放過她!
    “聽說——你有個妹妹嫁到了富察?”
    齊蘭感覺頭上的青筋在“鼓鼓”跳動,她走得太急,終於摔倒在地。
    她以為自己夠堅強,卻仍舊忘不掉。
    那夜的肅殺,馬賊的咆哮,她沒命地奔跑,卻終是逃不掉……
    咬緊牙,看到大金的營帳已近在眼前,齊蘭撐起身,驀地眼前一暗。
    她感覺一隻冰涼的大掌緊緊扼在自己頸際,卡得她難以發出任何聲音。身後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男子,她感覺得到他的驚慌,盡管他有力氣,卻明顯中氣不足。他的呼吸急促,吹在她腦後,令她也感染到了他的不安。
    “喊出聲!”男子驀地微微鬆手,晃著齊蘭。
    她感覺脖子濕涼,是血!
    她即使不回頭,也知道這個男子受了傷。
    那人見齊蘭不吭聲,以為她嚇呆了,於是又要威嚇。
    “你是誰?”齊蘭整理思緒,她沒有忘記這裏是大金的地方,又怎容這人撒野?
    “哈——”那人冷笑“你這丫頭竟然敢問老子是誰?”那人的口音很特別,齊蘭渾身一顫,彷佛再次掉落回那個被追殺的冷徹之夜!
    “你——是察哈爾部的人?”齊蘭突然明白什麼,遠處果然有滿人打扮的衛兵追來。“難道你是前日的刺客?”
    那人來不及回答,衛兵已經一字排開。
    “走開!否則我殺了這女人!”那人複又鉗製住齊蘭。
    “你以為用一個女人便可以做人質,就讓我們放過你?你可知道刺殺大金貝勒是何等大罪!”
    齊蘭沒有細聽下去,她知道痛苦的滋味有很多種,如果是死,她選擇不留遺憾。
    其實——就這樣死去,也許是一種解脫。
    那樣,就絕不會再想起那一夜的痛苦。
    突然,驚鳥走獸的殺氣鎮住了四周的一切,那樣強霸的氣勢,震得齊蘭睜開眼。
    她來不及細數一切,隻聽耳畔一道箭嘯,身後的人已經死死向後釘住在地。
    四兵即刻紛紛製住那個耳朵被箭射插在地,痛苦呻吟的刺客。
    齊蘭倒退一步,緊緊抓著胸襟。
    “鄂碩將軍好箭法!”
    一個挺拔男子自深處走出,聽罷後瞪向諂媚於自己的那人,他的目光如電,那人立刻低下了頭。
    “我現在隻是參軍——”男人淡淡地道,透出一絲傲氣。“以後莫要叫錯。”
    “奉四貝勒之命,將這刺客給我活捉回去。記住,下次再讓他跑了,你們都別想要這腦袋了。”
    “嗻!”眾人噤若寒蟬。
    那男子將手中弓弩隨意向後一丟,立刻有人恭敬接過,齊蘭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明明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男子,仿佛感覺到她的視線。鄂碩立住腳,直直瞪去。卻突然僵直住全身,劇烈地開始顫抖。
    他的表現如此明顯,以至於眾人都好奇地朝他看去。
    鄂碩一道嘶啞的聲音,直直傳入齊蘭的心底。
    “齊婭——”
    海蘭珠的頭一直昏沉沉,她隻覺全身無力,依靠在塌旁,直直看著帳門。
    已經要入夜了,烏蘭拾輟著柴火,準備升暖爐。蒙古包中明明如此溫暖,海蘭珠卻一陣冷顫。
    烏蘭看在眼裏,心疼道:“格格,您躺下等吧。齊蘭去了那麼久,一定快回來了。四貝勒吉人天相,絕對不會有什麼的。”
    海蘭珠咳嗽兩聲,急忙用潔白的帕子掩住嘴。
    她明明如此年輕,身子卻不似同齡人的矯健。
    “看吧!一定是著了涼!”烏蘭跺腳,急忙將她扶倒。
    海蘭珠躺在榻上,眼睛卻仍舊盯著。
    烏蘭端來一些膳食,想要好好喂飽她,海蘭珠實在不敢再讓烏蘭跳腳,隻好勉強吃些。
    帳外突然傳來匆忙腳步聲,她心突地一跳,忙探出手要烏蘭扶自己起來。
    帳簾突然被人掀起,卻見兩個隨侍打扮的男子恭敬走入,身後竟然還跟著齊蘭。
    烏蘭看到齊蘭低著頭,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沒好氣地嚷道:“齊蘭,你這死丫頭總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格格等了多久——”
    突然,感覺到身旁的主子劇顫一下。
    烏蘭忙不迭看過去,隻見主子正死死看著來人中的一個,那表情似喜似愁,又彷佛要癡了般。心下驚訝不已,她的主子也會有這樣的神情?
    這…這分明是戀愛中的女子才會有的表情。
    嫁來察哈爾四年,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如今又是為什麼……
    “下去。”烏蘭聽到那個與主子對視男子突然開口,明明是隨侍打扮,聲音中竟然帶著無庸置疑的命令。
    她不敢看太多,隻得問向主子。
    海蘭珠隻是朝她點點頭,於是烏蘭等人都悄悄退下。
    氣氛僵持了很久,她半躺半坐在那裏,而他,無言地立在離她不過三步遠處。
    海蘭珠的腦子亂糟糟地,她明明上一刻還如此想見到他,此刻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他竟然為了見她打扮成如斯,他是何等的尊貴地位,卻為了她……
    ——值得嗎?
    她,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好的。
    苦澀的心思,酸酸的心思,甜甜的悸動……
    和他在一起,她的心裏總會摻雜著這種種五味陳雜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帶給她的。
    “抬起頭。”皇太極隱忍著衝上去緊緊抱住她的衝動。他看著她纖細的白頸,麵前這個女子,腦他、騙他、逃離他——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還可以為了一個女子忍到這種地步。
    “博爾濟吉特•海蘭珠,抬起你的頭,看著我——看著我愛新覺羅。皇太極!”
    海蘭珠緩緩起身走下塌,她的雙腳白嫩小巧,他看著,在它踏上地的同時,他感覺它踏的是自己的心,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讓他愛、令他憐,無法抑製地不去看她!
    “海蘭珠見過姑父,給姑父請——”
    “住口!”他一把緊緊擁住她,不讓她看到他此刻赤紅的怒目。“我不是你的姑父!你也不是我的侄女!”懷中著小小的嬌軀,卻為何總是可以這樣輕易地令他愛恨嗔癡輕易浮上臉?
    海蘭珠緊緊貼在他的心口,原來,他的心跳與她的一樣快。
    她不禁濕潤了眼,心中充斥著巨大的喜悅。
    “你不是海蘭,你是科爾沁的格格海蘭珠。”皇太極咬牙切齒般低吐。
    “而您,也不是‘黃台吉’,是尊貴的大金四貝勒皇太極。”她低低回應,聽不出此刻的心思。
    “那麼,是海蘭珠最愛的皇太極嗎?”
    她的呼吸一窒,緊緊攥著他的手,輕輕顫抖著。
    “海蘭珠,是皇太極最愛的蘭兒。”她久久不回應,他體貼地笑道。“這輩子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讓皇太極癡狂的女人!”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可以無理由的愛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
    她抬起首,撫上他的五官。
    這一刻,她知道她永生都不會忘記。
    “我騙了您,我假死,逃了如此遠,莽布泰也不是我的丈夫,他隻是個下人,我卻拿他來傷您的心——”
    “蘭兒,不要說了。”他也同樣輕撫她的容顏,她如此的善良可人,讓他怎能不心動?“我都知道。”
    她說不愛他的時候,他明白。
    她騙他,詐死的時候,他明白。
    她在筵席上那麼多人麵前,忍著淚水向他請安的時候,他明白。
    她在刺客偷襲,萬般危機的情況下,明明柔弱卻不顧一切為他衝回的時候,他也明白。
    就連此刻,她無言地靜靜瞅著他,她水眸中閃爍地千言萬語,他又何嚐不明白?
    “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明白你了,蘭兒。”他輕歎。
    海蘭珠一陣哆嗦,淚水撲簌滾落。她將臉緊緊貼在他的頰邊,激動地說: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她不斷地將他的臉摸了一遍又一遍,“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反正,您都是不會是我的。”
    “蘭兒,蘭兒!我偏要對你好,偏要憐惜你!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他緊緊吻上她的唇,覺得她抖得簡直不像話。“為什麼你這樣抖?”他將她擁得如此緊,幾乎要窒息,但他越是靠近,她越是冷。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她不斷地低喃,仿佛癡了。
    (“我會用一輩子來折磨你,讓你明白——”)葛爾泰的怒吼突然鑽入腦海,她回過神,卻覺得葛爾泰的怒顏仿佛近在眼前。
    “我冷,好冷。”皇太極突然聽到她在耳邊不斷說,於是立刻將她抱上塌,並裹地嚴嚴實實。
    “蘭兒,蘭兒,我要定你了!我會跟你阿瑪塞桑貝勒討了你,葛爾泰他願也要答應,不願意也得答應——否則,我殺了他!”皇太極霸道地說,緊緊摟住她。
    “不——”海蘭珠下意識低低喃,卻在突然衝入的卓立格圖的聲音下淹沒。
    “貝勒爺,咱們得快離開。有人朝蘭格格這邊來了!”
    皇太極隻是緊緊摟住海蘭珠,一動不動。
    卓立格圖自然急道。“四貝勒!”
    “蘭兒、蘭兒——還冷嗎?”他柔聲低問。
    海蘭珠心中一顫,原來他不走,是因為擔心著她?
    “您走吧,海蘭不要緊。”她強撐著昏眩的腦子,朝他綻出出水芙蓉般的笑容。她潔白幼滑的輪廓在看他眼中甜美誘人,不可芳物。
    “蘭兒——你等我。”皇太極深吸口氣,重重吻了她後,戀戀不舍地在卓立格圖掩護下離開。
    他突然的離開,仿佛帶走了帳裏所有的熱,她怔怔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一股寒意深入徹骨透涼。
    烏蘭齊蘭進來後沒有再發一言,默契地裝作沒看到主子掩不住傷心失落的眼神,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姐姐!”不多時,卓立格圖口中的那人便來到,正是活潑亮麗的布木布泰。
    “我聽說前天筵席遇刺的事情了,你沒受傷吧?”
    海蘭珠強打起精神,朝妹妹搖搖頭。
    “真的?”布木布泰可愛地側著頭,發辮上叮當作響的琉璃玉甚是耀眼,她大大的眼中卻閃過與年齡不符的老練。“那麼為什麼姐姐的臉色這樣難看?”她瞥了眼海蘭珠枕旁的淚濕。
    “我隻是病了,身子不爽。”
    “哦。那太可惜了。”布木布泰歎口氣。
    頭一次見小人般的妹妹歎氣,海蘭珠不禁側目。
    “怎麼了?”
    “姐姐,你知道三天後就是咱們蒙古的‘那達慕’大會了,到時候要草原最美麗的姑娘來獻舞——”
    見妹妹突然不說了,海蘭珠隻得幹笑。“那很好啊,咱們的布木布泰一定是獻舞的姑娘。”
    “可是姐姐,布木布泰扭傷了腳,怎樣獻舞?”布木布泰果然撩高漂亮的草色裙子,伸出自己的左腳,那裏已經紅腫得不像話了。
    海蘭珠心疼地倒抽口氣,“怎樣傷的?”
    “更蘇茉兒那丫頭比賽騎馬,不小心摔的。”
    “胡鬧!”
    “我錯了,姐姐,你不要傷心。”布木布泰連忙撒嬌地靠在姐姐懷裏,卻意外地嗅到另一股不屬於姐姐的好聞汗味。
    “布木布泰,老實說,你是不是想要我替你跳?”
    “姐姐!你太可愛了!”
    海蘭珠故意推開妹妹再次靠過來的身子。
    “又胡鬧了,我怎麼能替得了你?”
    “怎麼不成了?姐姐你出嫁前不都是由你來獻的舞嗎?”
    “我今年已經十七了,而你十三——”光是身形就露餡了。
    “姐姐,你這是擔得什麼心?姐姐你一直都這麼瘦,除了比我高外,跟本就比布木布泰豐滿不到哪裏去嘛。”說得倒是實話,他們草原民族由於條件限製一向多食牛羊肉,因此格外得豐滿壯碩,布木布泰雖然隻有十三,但已經該發育的都發育了,反觀海蘭珠,不僅身子,連性格都像漢家女子般纖細柔弱,連阿媽都時常歎道自己這個掌上明珠到底是像誰?
    “就算身形可以勉強過關,那相貌呢?”就算她們姐妹長得再像,也不可能完全替代啊。
    布木布泰又側頭思索一會,突然笑道。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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