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遊戲設備剛麵世不久，市裏某購物中心就新開了一家名叫恐怖屋的VR恐怖遊戲體驗館。因為恐怖屋的體驗感非常的真實，很快就火了起來。
    小D被他喜歡看恐怖片的妻子拖去恐怖屋的時候，還是非常的不情願。玩了一局出來之後，癱在購物中心椅子上的他心想，這是他三十來年的無趣人生裏第一次體驗到激動，真的沒想到科幻片裏虛構出來的未來居然這麼快就實現了。
    不過他是不會再進去第二次了。如果有恐怖類型以外的遊戲，他還是會想去試試的。
    他在外麵等了兩個多小時，外麵天色都暗下來了，妻子也還沒出來。他覺得餓了，就自己去邊上的KFC買了點吃的，邊吃邊開始刷手機。來之前妻子就跟他說過，可能會一直玩到閉店的時候，讓他不用一直等，累了就自己先回家就行。
    吃完已經是快七點了，他又去了恐怖屋前台一趟，問了一下，他妻子還在裏麵，於是他發了條短信就自己先回去了。
    下了公交車後他先去了一趟車庫，處理了一些東西。特意買的有卷簾門的車庫就是很方便，不用他特意去郊區找倉庫，省時又省力。不過處理起來還是花了他一些時間，完了之後看了下手機，差十五分鍾到十點。妻子還沒回信，估計是真的要玩到十點半閉店的時候。
    他換好衣服，在洗手台仔細清洗了一下，確定身上沒有血跡殘留之後，才走出車庫，搭電梯往樓上去。
    盯著電梯牆壁上自己的倒影，看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剛消退了不少的那種無聊到煩躁的感覺不知怎麼又回來了。
    這種感覺從他記事起就一直在，玩能暫時消解一點。小時候他就玩玩老鼠麻雀什麼的，大一點了就玩點更大一點的東西，也會去能打獵的地方度假打獵。玩的對象開始包括智人，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起了，好像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一些讓他不爽的人剛好就出現在非常合適的時候。
    回家後他在沙發上坐著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起身去了廚房，開始切菜。他切菜切得很精細，妻子說過他這簡直像是在用手術刀一樣。他在高中的生物解剖課上也得到過這樣的評價，當時老師非常認真地問他要不要考慮學醫。
    學醫在消解無聊這一點上還是很不錯的，但能賺的錢遠遠不夠，投入產出比來看非常的不劃算，所以他很快還是決定去學金融。雖然不能繼承家業，但憑著家族人脈做些投資賺點小錢還是相當輕鬆的，讓他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都可以不用去應付一些無聊且讓他不爽的事情，而是可以慢條斯理、隨心所欲地去消解無聊。
    蔬菜雞蛋湯做好了，喝完了自己的那一碗，又去洗了個澡，妻子還是沒回來。也沒準是閉店時間推遲了，畢竟顧客遊戲打到一半也不好直接停止，所以他也沒怎麼在意，到點了就吃了褪黑素去睡了。
    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是黑著的，他扭頭看了一眼床頭櫃上擺著的時鍾，顯示是3：30AM，心下感到有些詫異。閉上眼躺了一會兒，絲毫沒有睡意，於是起床去上了個廁所，又到客廳接了杯水喝了兩口。
    走回自己的臥室會經過隔壁妻子的臥室，剛才沒注意，這會兒經過的時候忽然注意到裏麵傳來像是電視壞掉了一樣的沙沙沙的聲音。低頭看能看到有微弱的光線從門縫漏出來。
    是又在熬夜看恐怖片了？還真是好體力。他這麼想著，就聽見裏麵嘭地一聲巨響，那聲音一下子讓他想到好幾年前被他從頂樓推下去的那個qj犯中年男落地的聲音。還挺真實的，這恐怖片拍的，他想，腳步隻停了一瞬，又接著往前走回自己的臥室，從抽屜裏拿了耳塞出來戴上了，又吃了半片褪黑素，躺回去接著睡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時鍾顯示4：14AM。他睜眼瞪了一會兒天花板，爬起來掏出褪黑素的瓶子看了一眼，確認沒有過期，又放了回去，然後起身準備換了衣服去廚房做個早飯。
    衣櫃門沒關緊，留了一條黑漆漆的縫。他走過去的時候忽然吱呀一聲響，緊接著衣櫃門劇烈晃動了起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關在了裏麵正在拚死撓門一樣。他搖了一下頭，晃動就停止了。應該是又出現幻覺了。在他睡不夠的情況下，偶爾會出現幻覺，早就習慣了。
    他打開衣櫃門，立即就看到一雙血淋淋的手從裏麵滾了出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手看起來應該是昨晚在恐怖屋見到的前台小哥的手，他能認出來是因為在排隊入場的時候他在腦子裏構想了一下對這雙手和手臂的解剖順序。
    他沒再去看那雙手。不管是幻覺還是惡作劇還是真實發生了的，都無所謂。
    到了廚房，發現電飯煲顯示保溫狀態，打開來看，裏麵是滿滿一盆的粘稠猩紅。他鼻炎又犯了，聞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的血。估計都是妻子的惡作劇吧，他想——妻子曾經很喜歡搞這些惡作劇，不過對他搞了幾次之後覺得沒意思就沒再搞了，今天這些可能是玩了恐怖屋之後太過興奮，所以又開始了，也不是想嚇他，就是練練手。
    打開水龍頭想先接點水煮茶，沒想到一打開，從水龍頭裏麵流出來的水是鏽紅色的。麵前傳來咚咚咚的敲窗聲，抬頭一看，足足有七個鮮血淋漓的智人腦袋正在用額頭或是下巴敲他的窗。
    還真是沒什麼新意，不論是幻覺還是惡作劇。茶也沒法煮了，隻能去冰箱裏找冷藏的瓶裝茶。打開冰箱門之後，他看到塞得一層滿滿的智人眼睛，隻覺得實在是沒有美感。雖然美感這種東西對他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
    幸好茶還在，沒變成奇怪的東西，他一口氣喝了半瓶之後關上了冰箱門，決定還是出門去吃個早餐。
    門打開來之後，四個血紅色的大字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恭喜通關”。
    恭喜通關？他盯著眼前的字直到它們褪色消失，注意到周圍的場景變了，變回了恐怖屋裏的陰暗小單間。
    他抬手想脫下頭盔，卻隻碰到了自己的腦袋。並沒有頭盔，說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通過VR頭盔看到的，或者，他現在還在遊戲裏麵。
    ——此時此刻的血腥味太濃了，連他正在犯鼻炎的鼻子都聞到了。
    血腥味是真實的。剛麵世的VR隻有配合聲效的虛擬影像，觸覺嗅覺等其他感覺都還是沒有的。也不知道這恐怖屋是偷偷去買人血了，還是真的發生了什麼。
    轉身走了幾步，推開單間門，緊接著他就被門後的景象給略微驚了一下。
    這還是自從他小時候在M國旅遊時遇到傷亡百人的槍擊案以來，第一次同時見到這麼多的智人屍體，在一片彌散開來的猩紅色霧氣之中，簡直像是沒有邊際一樣。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從霧氣深處滾出了越來越多的屍體，從能辨識出來的衣著樣貌來看，年代越來越久遠，再仔細看，似乎絕大多數都是死於戰爭。
    他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不知道看了多久，腦中響起了一個聲音——“根據我的預測，你是能一直通關下去的人。不論讓你繼續遊戲與否都沒有意義。如果你想出去，我們可以為你開一扇門。”
    他確認這個聲音不是自己想象出來的，然後問道：“你是恐怖屋的主人？”
    “我不是，我是管理者。”那個聲音說。
    “這個恐怖屋到底是要幹嘛？”他問。
    “不知道，創造我的神沒告訴過我。”
    “神？”
    “按你們的語言，是‘神’。”
    他深吸了一口氣。既然能永遠繼續下去的恐怖遊戲被神創造出來了，也就意味著永恒的終結是可能的了。他感到有些喜悅，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有了除了無聊煩躁以外的感覺。
    “神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那個聲音說，似乎是讀到了他的想法。
    “那終結會來臨嗎？”他問。
    “按我的預測，會的。在你死之後的很久之後，你的塵埃也將迎來終結。”那個聲音說。
    一個月後，恐怖屋忽然停業離開了，原店麵很快新開了一家跳樓甩賣的箱包店。人們很快驚奇地發現，恐怖屋的那些遊戲，市麵上根本就沒有，都是不存在的遊戲。
    恐怖屋自此變成了新的都市怪談，那種就算猜測也無從猜測的無根無盡的恐怖，比其他怪談都要更嚇人一百倍。而且恐怖屋的事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文字記載，所有聽說的人都是從其他人的嘴裏聽來的。
    半年後，因為不再打理，他車庫裏的秘密被人發現了。於是又一個都市怪談誕生了。不過所有這些對他來說都毫無影響，因為他搬到了另一個地方生活，繼續他無聊的人生。
    其實關於恐怖屋，不少好奇者去網上發帖了，但所有的帖子都沒有被發送出去的機會，因為他們本人都因表露出對恐怖屋的好奇而獲得了特別邀請券，去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那些人的結局毫無疑問是他非常羨慕的。對他來說，在終結來臨之前，他都隻能繼續在無聊中煎熬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