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抽象的事情不太容易發生。
    不知怎麼的，在他麵前，我竟有點難以自控的慌亂，渴望抓住什麼全然不知的東西。
    他時尚的低幫靴子踩在亮得照出人影的大理石瓷磚上，四周的流離燈光打在貼身的中長外套上，我竟有種時光的錯覺。這人似乎不屬於這個時代，不管怎麼裝扮，那種神情就不屬於現代人。
    “那個，要不要去我家？”想起賓館外的五顆星，我頭上也要冒出五顆星了。沒有這麼拿錢不當錢的道理，想想我這幾個星期來打工所得也不過是在這裏一個晚上的開銷。國外早期的gay都是在公廁裏解決的呢。我不得不考慮花費上的問題。雖然，這往往都是1應該承擔的。問題是，我和他，究竟是誰攻誰？
    他突然駐足，轉過身，僵硬了半晌，說“好”。
    現在才八點，我看著手表，開心地叫到：“還來得及乘公交車。”
    八點的車裏人稀稀落落，我才坐下，發現他有點不自然地杵在門口那裏，手抓著一旁的欄杆，臉上沉靜而陌生。
    “有位置幹嘛不坐？過來啊，站這裏會被門夾到的。”我哭笑不得地抓住他手，他明顯掙紮了幾下才任由我把他拉到我旁邊的座位上。
    他打量著四周，似乎是第一次乘公交車。
    賣票的阿姨過來收錢，看了眼我旁邊的人，收好錢撕完票，轉過身還不忘回頭望望。
    “你很有錢吧？”我拿過他手裏的票和自己的疊在一起折了起來，希望找點話題。
    “……”
    “你在哪個大學讀書？還是工作了？”
    “……”
    “我在z大，就在這個城市。”他一直緘默著，弄得我有點尷尬，又想起調酒師說過，此人乃DIVINE的幕後老板。
    “你玩過cs嗎？你喜歡——”
    “我很有錢，有錢到不需要去讀書和工作。”他突然回答著，乖戾地盯著我的臉。
    “我不希望你跟我談什麼cs。”
    “哦。”我怏怏地把團好的票扔向遠處的紙簍。
    “那我跟你談這個怎麼樣？”我抓起他的手，不安分地把手指伸進緊繃的手套裏。
    沒有想象中的光滑，像脫水的橘子皮，粗糙和幹裂。
    我嗖地抽回手，對上他那張不願意浪費表情的臉。
    “哼!”他鄙視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路上橘黃色的路燈像跳動的探照燈頻頻閃過寂寥灰暗的車廂。
    我有點疲憊地把頭瞌在塑料椅背上，找了個不錯的角度，愜意地眯著眼打量那潔白冷峻的側臉。
    下巴的線條再前移一點，嘴唇再豐滿點就真的很像了，很像……
    “我有點累。”他目視前方，淡然地閉了一下眼睛，臉上是少有的空洞。
    我把手背搭到額頭上，夜晚的暖風吹起了我的額發，也吹亂了我的思緒，那麼一瞬間，我竟是如此渴望吻上他的臉，他的眼睛，輕輕地用手指撫過那嚴肅不可侵犯的眉梢，想對著他細嫩的耳朵低語，告訴他，不要覺得累，這世界上有人可以陪伴他。
    “他走了。我不知道現在這種感覺是否是後悔。我曾經那樣折磨他，考驗他……他不會懂。”他轉過臉，用隔著距離的眼神看著我，像一波無法預測的深譚，泛著淒冷溫婉的月光。
    正待開口——
    “你也不會懂。就像他說的，像我這樣的人注定孤獨終老。”他微微搖了一下頭，神色絕然而失意。
    我有點酸楚地放下手，正襟危坐起來。
    車子停靠，他瀟灑地站了起來，帶著手套的手抓住一邊的欄杆，略微傾斜的身材高大秀美，頓了片刻，說道：“你的眼睛很像他。再見。”
    他的衣角消失在電動門邊。我卻不自主地頭皮發麻。
    這真是一種極致的諷刺。
    敢情，我跟他都隻是在彼此身上尋找故人的影子。本質的不同是，對於我而言，這是種蝴蝶效應，對於他而言竟是什麼都不是，他那聲理智的“再見”甩得我臉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