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回答，但不是最好的回答。皇帝的臉色就是絕佳的證明。從沉默到不再沉默，的確需要過程。想知道答案的人，隻能等。皇帝很想知道答案，所以在等。
    衛玄駿沉思後，終於緩緩開了口。“我隻是想借出兵離開一陣，而且這樣既能為皇兄擴大疆土，又不會讓阿盈產生誤會。況且，如果不盡快使它們臣服，一旦懸鏡國緩過神來，會與它們聯合起來對付我們。有些事情錯過了最佳時機，很容易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這理由夠充分吧。
    “嗯，打算去多久？”皇帝的神態平和許多。哼，說得娓娓動聽，姑且信之。
    “兩年。”衛玄駿吞吞吐吐的，搔了搔頭，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兩年？如果朕沒記錯，曾有人說過不到一年就可以盡收囊中。很巧，這個人就是你！”皇帝低沉的聲音中帶著薄怒。“況且，在外麵等你的那個女人，你舍得離開她這麼久？”
    “就是因為不舍得，所以才要離開。”衛玄駿暗歎口氣。縱有千般不舍，也要暫且分離。一抹淡淡的感傷泛起，讓心有些酸澀難忍。
    “為什麼？”皇帝不解。他不相信兩個黏如膠糖的人兒，能放下對方離開。
    “沒什麼。每次看見阿盈，我都控製不了自己。這樣下去，有些事會提前發生。”
    望著窗外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的執盈，衛玄駿久久收不回視線。自己的熱情真的是她痛苦的源泉嗎？烏梢的話一直在他心裏盤旋。
    “這是她們族規所不允許的。我隻能離開，兩年應該很快過去吧。”他說得很猶疑，唇邊掛著一絲苦笑。兩年真的很久，久得快讓他沒決心離開。
    “準了。”皇帝答得異常爽快。
    什麼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年的時間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或許駿弟會開竅，把那女人拋在腦後。雖然此次出兵要耗費不菲的開支去供給軍隊，但是，這種一舉兩得的事他樂見其成。
    衛玄駿望著皇帝，一臉的肯切。“皇兄，我知道你並不喜歡阿盈，根本不想讓她成為忠烈王妃。可我真的很喜歡阿盈，我的心也給了她。為了我，接受她，好嗎？”
    皇帝一怔，隨即很認真地注視著衛玄駿。“如果，朕說不呢？”語氣微慍，但很堅決，不容置喙。
    “皇兄，難道你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再疼我一次嗎？”或許是他的眼神，或許是他的聲音，或許是……皇帝心有所動。皇帝轉身走回書案，久久不言。
    “如果兩年後，你依然想娶她，不能收回你的心。那麼，朕將不再反對你們的婚事。”皇帝麵無表情地說。“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後悔。在外，自己一切小心。退下吧。”
    衛玄駿從品心齋走出來的時候，執盈仍在秋千上蕩來蕩去。
    長發像一匹絕佳的玄緞，以完美的弧度將風舞到極致。肆意擷取著陽光的燦爛，讓它點綴其中顯得既耀眼，又不刺目。那漆黑的眸子，因他的出現而漾映著光彩。如瞬間靈動的千年深潭，拓著日影，輕泛水波。這樣的她，衛玄駿看癡了，不隻他的眼，他的心也不肯放開她。
    “秋千細腰女，搖曳逐風斜。”忘了是誰的詩句，衛玄駿腦中一片空白，不受控地喃喃著。
    真不公平！她含著笑隻一瞥，就斂盡了婉轉、低回、柔暖的春風，剪成他無心、無力、無法掙脫的無形的網，將漸覺無骨的他不著痕跡地拉到她身邊。他的身體、他的人、他整整一顆心直接越過春天，提前進入了盛夏。那不安分、隨意膨脹的熱度，像夏夜惱人的蟬，一直在身體各處嘶鳴，提醒著它們的存在，不斷擾亂著他那本就不太堅定的心。
    見衛玄駿走過來，執盈在秋千上挪出個位置給他。雖然不算大，但兩個人擠一擠應該夠。衛玄駿調整一下呼吸，隨即所有的掙紮都化作一聲輕歎，散入風中。
    “阿駿，你怎麼才出來？和你皇兄談什麼？”她隨口問著。
    “沒談什麼。”衛玄駿答得有點漫不經心，視線卻緊緊鎖著執盈的一顰一笑。“阿盈，看不見我的時候，你會想我嗎？”
    “不會。”執盈眸中帶笑，唇畔生花，答得幹脆。
    “為什麼？”情緒的變化，總能引領行動。衛玄駿大力摟著執盈，以此強烈地表示著不滿。“你這個狠心的女人，弄碎了我的心，可是要賠的。”深情的眼睛裏，哀怨盈然。
    “賠什麼？怎麼賠？”執盈掩嘴輕笑。
    “賠我一輩子，賠我生生世世。”是誓言，是情話，皆緣於心。目光交_纏，柔波微漾，兩顆心同時震動出絲絲甜意。
    “美的你。”執盈頰麵微紅，用手指向衛玄駿的胸膛。“它明明在跳，哼，怎麼會碎。依我看，它一定連個裂紋都沒有。你，騙我？”
    “冤枉啊，阿盈，我哪舍得騙你。心碎了無痕，是因為它碎的太徹底，所以裂紋反而不明顯。要不，你再仔細摸摸？”衛玄駿抓著執盈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哪怕它碎成了一千片，一萬片，看見阿盈也會不由自主地跳動。我的心就是為你而存在的，如同我的人一樣。原來沒遇見你的這些年，我空耗著生命，空懸著情感，空白著心，隻是為了等你出現。”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兩個人的心跳疊加著心跳。
    振翅的蝴蝶擋不住執意溫存的風，因此春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正如，心跳之後，總會有先燃的熱情勃發出無窮的動力，投身於行動。讓細碎、綿密、灼熱、連貫的吻，與心奏響和弦。
    小小的秋千，承載不了兩顆心的重量，開始吱吱作響。然而，空間有限，熱情無邊。秋千蕩不回春風，卻不甘心坐懷的春色與已無染。慢慢的，將一邊的繩結脫了扣，頭一歪讓兩顆心隨之滑走，落地，生根。
    兩個人相視一笑，坐在一旁的青石上，以擁抱的形式，讓心離得更近。一樹陽光，滿園花香，漸漸鋪開後，漸漸與風遠移。
    “阿盈，你們的族規真嚴苛，無法更改嗎？你不是聖女嗎？應該有這個權力吧。不然……辜負了這大好的春光，多可惜。”衛玄駿嘟囔著。心動，人不動，實在是太難了。
    “等我加冕之後，或許可以。”希望到時候情況會有所不同，執盈暗自想著。還是兩年，衛玄駿歎了一聲。
    “看來，以後我要靠想你度日了。”他低喃。“唉，兩年，實在是太久了。”心上人就在眼前，想觸及屬於她的全部，無法實現，暫成奢望。
    “阿駿，如果兩年後，有些事情仍然不能改變。不如你？”執盈瞬間咬住下唇，怕自己直接說出這句話。她在努力，真的在努力，但……有些事情沒有結果之前，無法論定。
    衛玄駿恍若未聞，將執盈擁得更緊。“阿盈，我多希望下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和我正在拜堂成親。那應該是一場盛大的婚禮，由皇兄主持。”那幸福的畫麵，隨便想想都讓人微微地痛著。兩年，兩年，難道，好事真的要多磨嗎？
    “嘻嘻，你皇兄見你娶的是我，怕是會氣得說不出話來吧。”執盈淺笑，皇帝怒不可遏的樣子隨即浮上心頭。或許是阿駿懷裏太舒服了，她輕輕打了個嗬欠，眼睛漸漸垂了下來。
    “不會的。到時候我們成了一家人，皇兄自然也會像疼我一樣的疼你。”衛玄駿笑了笑，猶豫著要不要說自己即將出兵的事。說吧，她遲早會知道，何必瞞她。“阿盈，剛才我向皇兄請命，準備即日率兵去攻打……”沒說完，忽覺懷裏的人過於安靜，原放在腰間的小手，正在逐漸下滑。
    “你呀。”衛玄駿頓了頓，她睡著的樣子讓他收不回視線。他忽然覺得執盈的臉色，似乎比上次見麵時還要蒼白，唇色也淺了幾分，連臉頰也清減了。怎麼會這樣？即便皇兄不喜歡阿盈，想必也不會虧待她。莫非還有其它原因？
    “阿盈，阿盈。”衛玄駿直覺地想喚醒她，問個清楚。
    “嗯~”似乎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執盈緩緩睜開眼睛。“阿駿，是你喊我？怎麼了？”衛玄駿的神情凝重，定定地望著她。
    “阿盈，你最近還好嗎？住在皇宮還習慣嗎？要是病了，別瞞我。”衛玄駿收攏眉頭，語氣焦灼。
    她被抱得有點緊，心裏卻因此泛出甜蜜。“還好，沒什麼不習慣的，我的身體一向很好，想生病都難。”她真的不是生病，這點確實沒說謊。
    “是嗎？”衛玄駿半晌不言，麵帶疑惑。
    “主要是沒睡好，換個地方有點不習慣而已。”見他不信，眼睛似乎要盯到她心裏，以便查驗此話真假。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請皇兄恩準，你以後不必參加早朝。”衛玄駿輕撫著她的臉頰，真的瘦了。
    “好。”執盈雀躍著。
    “好什麼？一會我得找太醫為你好好調理調理。你現在太瘦了，簡直比羽毛還輕。”衛玄駿毫不掩飾著自己的不滿。
    “嘻嘻，我是怕太重了，阿駿抱不動我。”她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個你不必擔心，想讓我抱不動，你可得好好努力才行。不然，再輕下去，我會覺得無法抓牢你，好像隨時要飄走。阿盈，別讓我擔心好嗎？你這樣子，我很難……”我很難離開，舍不得。他終於沒說出口，或許說了之後真的無法離開。
    “那你可要抓緊點，不然……”執盈微向前傾，靠得更近。抬頭在衛玄駿唇邊輕吻一下，不待他眼裏的驚喜擴散到嘴邊，猛地起身跑開了。
    “有阿駿的地方，隻會讓我留戀，哪會飄走。”
    陽光漸散，風盡責的將這句話由遠處傳回。衛玄駿暫時忘記了思考，閃了神，骨髓像被人瞬間抽走，全部回裝了蜜。
    再過兩個春天，他的夏天也快到了。衛玄駿摸著唇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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